第五百四十七章 為君之道

  穆里苦苦搜尋那個救他性命的仙風道骨的老人，幾乎每天都派出人去貼告示，去尋訪，可是就是沒有再有機會見到一面。

  本來對老人那天說的話，他也是半信半疑的，他是不相信煉丹求仙之術的，所以對此求同存異。

  但是，身體的異樣，卻正在隨著日子的推移而加劇，和老人所說的時間表，是一摸一樣的，每天疼痛的時辰都多幾分，程度也漸漸加劇，讓他不得不相信，老人所說的生死時間表，是準的。

  謙貴人在穆里安然回來之後，痛哭流涕了一場，便毅然決定自盡，她這被罪人玷污了身子，無言面對陛下。

  然而，她卻萬萬沒想到，穆里不僅攔下了懸樑的她，還為她淚落不已。

  「陛……陛下……」

  纖纖玉指慌亂的抹著男人的眼淚，然而卻越抹越多，她驚呆於他的傷心，也感動於他的憐惜。

  本以為，穆里並不喜歡自己，就算她苟活一時，也會得到一個『有辱於皇室』賜給她一壺毒酒，三尺白綾，一把匕首，勒令他自盡的。

  與其到時候，一切的美好和情分都不復存在，還不如在最美好的時光，給對方一份美好的回憶，記得他最溫柔的時光，避開身為帝王無可奈何的冷漠。

  可是現在……

  這眼淚又是怎麼回事？她的心一下就軟了，明明這麼多天，一直在尋找機會結束自己，本以為對人間已經沒有一點的留戀了，現在看著穆里對著她卸下一身堅強的柔弱，竟然覺得，人生在世，還有那麼多的美好，沒有體驗。

  「做我的皇后，你可願意？」

  皇后？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從來沒幻想過，自己什麼時候能登上後位，也從來不敢覬覦，她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穆里看中。

  雖然徐懷念說的，她不願意承認，但是……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就是因為她的眉眼神態，那麼的相似韓靈筠，那個皇帝無緣得到的前世皇后，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幸運兒。

  見她楞楞的，也不說話，穆里反而笑意涔涔，「怎麼？不願意？」

  「不是……」她慌忙拒絕，「妾身不是不願意做皇后，是不敢相信陛下會立我為後，我沒有能幫襯陛下的家世背景，也沒有孕育皇嗣的功勞，甚至現在還……」

  「朕，不許你說這些話。」他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麼，連他也在逃避徐懷念的可惡行徑，連忙打斷道，「我說你值得，你就值得，今後不許你再胡思亂想，如果你再因為這件事妄自菲薄，就是在怪我沒有能力，連自己的身邊人都無法保全的廢物。」

  「妾身不敢！」

  謙貴人感念的叩首，接受這份厚恩，「謝陛下信任，妾身定當不負皇恩。」

  穆里將徐懷青的世子交給皇后撫養，現在皇后已經亡故，撫養世子的任務，自然就交給了謙貴人的身上，他在登基後，第一次留宿後宮，蒹葭行宮也正因為他的留宿，而真正的被賦予了美好的意義。

  不過，在這一夜，他並沒有與未來的皇后發生什麼，穆里只是想老人說的話，和他身上的淤青展示給了謙貴人。

  皮下的淤青，正在一天一天的擴大，並且紫色的血點也越發的可怖了起來。

  「這……陛下，疼嗎？」

  手指猶疑的，不敢碰觸那皮肉，心痛的她只是小心的呵著熱氣，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緩解他的疼痛。

  「不要緊。」他拉下她的手，「人固有一死，沒有什麼可怕的，記住我今天交代你的話，今後就算是我死了，也要把我交代你的事，好好的做下去。」

  徐懷青的世子實在和他的父王相差太大了，徐懷青身上的頑劣脾性，那孩子的身上一點都沒有，再加上皇后出身書香世家，對世子的教育也起到了淨化心靈的作用。

  他的百年之後，世子繼位，是最好的人選，也算是將皇位完璧歸趙，交還給了徐氏的人。

  「文集從小就聰慧非常，不僅是我，教授他學識的師傅都說，他是個百年難遇的人才，無論是文以治國，還是軍事韜略，都有遠大的看法和志向，謝先生說過，我的生命不長了，在我去世後，你要帶著她，繼續教育他，幫他打理朝政，直到他十八歲為止。」

  聖旨他在來之前就擬好了，從袖筒抽出，鄭重的交到她的手裡，並略帶歉意的說道，「終究是對不住你，皇后過世，再加上此次五王亂政後，所要處理的瑣碎事務太多，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盛大的封后大典，想著今後給你補一個，生命卻不給我留這個時間……」

  話說道這，謙貴人早就滿臉眼淚了，她拿著聖旨的手腕抖得厲害，肩膀也是，終究沒有忍住，撲倒在穆里的懷裡，放肆的哭了起來。

  「妾身，妾身不在乎那些虛名，可是陛下，你的傷，當真無藥可救了嗎？」她帶著一絲僥倖，抬起頭來盈盈的望著他，「夏邑有那麼多醫術高超的太醫，再不濟還有流落民間的能人異士，總會有人有辦法的。」

  「沒用的。」

  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不過，何況老人那不容不信的預言，他望著那張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臉龐，手指顫抖片刻，最終也沒落上去。

  太像了，一顰一笑都太像了，只不過韓靈筠就從來不哭，一點都不會利用女孩子天然的優勢～柔弱。

  「折騰了一天，朕累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五更早朝，朕准你可以不必起來。」

  和衣而臥，他這大事剛定的第一晚，卻沒有那麼安睡無夢，他在夢裡得以一見那位尋訪不得的老人。

  「恭喜穆帝，大仇得報，也恭喜夏邑的黎民百姓，安居樂業，免遭殺戮。」在夢裡，穆里一身白衣飄飄，連他自己都倍感陌生，這不符合他平時的穿衣風格，什麼都是白色的。

  純潔的白，只應該存在於，誰的葬禮……

  「別怕……」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恐慌，謝先生指了指他的衣服，「陛下不必恐慌，你還記得這身衣服，上一次穿，實在什麼時候嗎？」

  怎麼可能忘得了呢？韓靈筠遭遇意外，葬身火海，徐懷瑾吐血三升，暴斃身亡，這可是夏邑朝臨近徐懷念篡位的最大的一件大事。

  他佩服徐懷瑾的情深意重，也唏噓韓靈筠的悲劇，甚至他本人對韓靈筠不可言說的懷念，絲毫不少，只不過沒有立場為她做些什麼。

  那時候，他這個生者，甚至羨慕徐懷瑾可以名正言順的為她悼念，為她去死……

  「先生此話何意？朕這身裝扮可是在先王懷帝的葬禮上？」

  「正是。」

  在夢裡帶自己來到這裡是什麼意思？穆里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靈光一現，驚的他抓住了謝先生的手腕急迫地問道，「先生，可是看我大限將至，帶我見懷瑾和靈筠？」

  謝先生笑而不語，只是揮揮手，他面前展示出的，是一片鋼筋水泥構件而成的圖片，像是科幻片一樣，全都是令人咋舌的新科技。

  這讓思維和見識還停留在木牛流馬的穆里百思不得其解，正待發問，這些都是何物的時候，碩大的螢光屏上，韓靈筠靈動的臉躍然而上，她的手裡拿著一個小瓶子，上面寫著顏如玉三個字，肌膚吹彈可破，好像比他印象中的更白了。

  是他的錯覺麼？韓靈筠從來沒穿過那麼裸露的衣服，其實只是漏了肩膀和鎖骨而已，但是對於這個嚴密包裹的時代，已經是很大限度的暴露了。

  所以穆里才不敢相信，他以為，不過像是他的貴人一樣，眉目有些相似而已。

  謝先生也不急著答話，只等他繼續看下去，韓靈筠的畫面過去了，緊接著，廣告屏上躍然而上的，是坐在小跑車裡的徐懷瑾，鏡頭從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漸漸下移，特寫定格在他手腕上的手錶上。

  手錶上的字母像是西域文字？但是又不完全一樣，穆里不認識錶盤上的字母，更不認識這個東西的名字。

  「先生，這是……天堂？」

  老人搖著頭，漸漸的也模糊了，最後和那些他看不懂的東西，和熟悉的面龐，漸漸散去，化作一縷清風。

  「陛下……」

  喚他醒來的是謙貴人，雖然他囑咐過，不需要早起服侍他，但是謙貴人卻一整晚都興奮的無法安然入睡，雖然只是和衣而臥，雖然只是人在這裡，心卻未知，她仍然感覺到無比的滿足。

  感覺這蒹葭行宮的一磚一瓦，都不在冰涼，有了溫度。

  剛被喚醒的穆里還有些愕然，努力的將夢裡的暗示連成線， 他突然問了正在幫他系扣子的謙貴人一句話，「你相信，這個世間真的有天堂存在嗎？或者說……仙境？」

  「陛下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夢到了什麼？」

  他不是一向都不信道法仙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