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98章 進京（7）

  在這樣暗不見底的牢獄,成日不間斷的遭受重刑,生不得,死不得,難怪段朝會瘋了。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難熬,太難熬了。

  可這樣的段老爺,便是救出去了,還能活的了多久?

  就算勉強活了下來,一個失去了神智的人,一切都失去了,這樣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有什麼意義呢?

  剛想到這裡,牢獄裡,突然響起了一聲低嚎。

  順子嚇了一跳,順著聲音去看,卻驚訝的發現,發出那聲音的,不是別人,而是低低垂著眸的如錦姑娘。

  她雙腿跪在地上,從喉嚨里發出似悲似喜的聲音,慢慢的彎下腰,抱著段朝的肩膀,放聲痛哭起來。

  順子看呆了,張屠夫也沒有說話。

  雖然和段依依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們都能看出來，這是個極為堅強的女子。

  可現在，她卻悲戚地哭著，好像整個天地也悲傷了起來。

  那牢獄裡,原本大大小小的牢房裡,因為他們到來而四處喊冤的聲音,不知何時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女孩子痛哭的聲音。

  哭聲像是也有感染,在黑暗的牢獄裡,幽微的燈火中晃動。

  如人生隔了多少年後喜怒哀樂都品嘗一遍,乍然得了重來的機會,喜極而泣的痛哭,又如站在滾滾長江之前,故去的時光不可再來,錯失世間事的哀愁。

  讓人聽得難過,讓人聽得心酸。

  女孩子也不怕這囚犯身上的惡臭和蛆蟲,她便是緊緊抱著,像小小的走失的姑娘在人群里,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抓著這一根救命稻草,毫無顧忌的,安心的大哭起來。

  讓旁觀者也不由心中一悶。

  高大的父親,如今老的這樣快,這樣快,還不到知天命的年紀,竟已頭髮全白。若非遭逢巨大打擊,又何故於此?

  他的身上滿是傷痕,那些難熬的日子,段依依一想起來,就心如刀絞。

  如果她遇見唐宛央的時候,再快一點回到岱鄉,是不是父親受到的折磨就小一些?

  或者自己當初不要招惹林一凡,沒有卞安公主,呆在岱鄉,也能和父親平平安安到老。

  世道弄人,弄人於鼓掌之中。

  手下的人骨頭硌人的厲害,仿佛身上沒有皮肉,只有骨頭一般。

  張南垣連飯也只給段朝吃一點點,讓他飽受饑寒。

  突然,在段依依的痛苦聲里,有虛弱的聲音響起,如夢境般輕微。

  「依依?」

  段依依亦是怔了一怔,她緩慢的低下頭,呼吸都放的輕微了,看向抱著的人。

  父親……沒有失去神智麼?她的心裡倏而湧起一陣狂喜。

  但那狂喜之色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段朝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向她,看的是石壁,亦或是石壁上濺上去的污點。

  他掙扎開唐宛央的手,很快又縮回到方才的角落,抱起地上的一捧稻草,緊緊的捂在懷中,生怕有人會搶走一般,嘴裡喃喃道:「依依……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