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4章 艷驚四座
2023-12-22 04:47:59 作者: 來一份剁椒魚
樂高訕訕一笑。
《洛陽夜雨》取得是深閨女子的怨念,為的是表達女子離夫,離子的深刻愁苦。
這首曲子,關鍵在一個「淒」字上面,指法倒在其次。若是能將感情表達出來,就是不可多得的佳音。可若不能,只會顯得不倫不類。
所以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人會選擇這首曲子來參加校考。
畢竟都是些年華正好的小姑娘們,過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哪裡會懂得這麼深重的愁怨,莫說「淒」,恐怕連「悲」都彈不出來。
薛薇先是一愣,隨後鄙夷地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是作繭自縛罷了。」
可台上,唐宛央的彈奏還在繼續。
薛薇漸漸有些笑不出來了,和她想像得不同,唐宛央顯然對於這曲子非常熟悉。
動作輕盈而自然,沒有半分矯柔造作。她微微垂眸,仿佛身邊的人都不存在,眼前只有這架古琴。
女孩子身形纖瘦,卻好像蘊藏著無窮的力量。眉目靈秀,如同深谷中一株隨風而飛舞的幽蘭。沒有半點急躁,就像是只為自己而彈奏的琴。
確實是彈給自己聽。
她的目光好像並未聚焦,好像沒有在看任何一處,又好像已經看遍了每一處。
離夫,離子,算得了什麼呢?
她不僅如此,更是家破人亡。
枕邊人是中山狼,尊敬愛護的繼母繼妹是披著美人皮的惡鬼。她的家人都在這場無妄之災中,什麼也沒有留下。
重生以來,她日日見到仇人,卻不能就在此刻報了這血海深仇。
按耐隱忍是為淒,
滿門抄斬是為淒,
背叛污衊是為淒,
無辜往死是為淒,
蒼天無眼是為淒!
琴聲驟然尖利,如同利劍,沖天而起。滿腔的怨氣直直撞向心扉,聽得人肝腸寸斷,不能自已。
鈴音仙子的臉色有些僵硬,她自然聽得出來,唐宛央這一曲,比之唐念清高明了太多。只是她不懂,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怎麼能夠彈出來這樣的悲切,這樣的悽怨。
而樂高則兩眼放光,死死地盯著唐宛央,喃喃道:「真是一個天生的琴師!」
向來不苟言笑的嚴蹴,神色也有所動容。
席間,滿場人好像都被琴音所惑,令所聽之人,都不由悲從中來,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悲愴之事,難以抑制。
這便是琴心的魔力。
優秀的琴師,能夠以琴音將人帶入自己的世界,所謂共情。
而在眾人都被琴音所俘虜之時,只有一個人,不為所動。
他既不像唐念清薛薇之流心存嫉妒,也不像其他人沉溺於悲傷。他只是面色淡淡地垂下長睫,連唇角的弧度都沒有半分變化。
薛敏之在看著唐宛央。
他的睫毛很長,襯得眼神也如陳酒似的醉人。可仔細看去,又只覺得清醒非常。他將自己從琴聲中抽離而出,看著唐宛央,就好像在看一場戲。
台下眾生相,紅塵熙熙攘攘。他就這麼冷眼旁觀著,如同一個薄情的美人。
一個看戲的人,卻不願入戲。
有人沉迷其中,有人清醒自持。而那彈琴的人又如何呢?
唐宛央正籠罩在巨大的悲傷之中。
每彈一個音,心就好像被刀割了一道。可悲哀總會有盡頭,琴聲總會有結束。
曲終收撥當心畫,唐宛央猝然收音。極致的悲怨之後,是空落落的無所適從。
無人說話,仿佛天地萬物都為這悲悽而默哀。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陣小聲的嗚咽聲。隨後,便四面八方地響起來,聞音落淚的人不在少數。
眾人不由自主地去看台上的唐宛央,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樣的琴音,竟是出自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之手。
女孩子站起身,微風拂起她的髮絲。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神態十分安靜,看了便讓人覺得舒適。
唐宛央心裡嘆息,到底,到底是沒有忍住。
剛一抬頭,就不由愣住。
她對上了一雙清凌凌的眼。
那雙漂亮的眼睛瀲灩生輝,卻包含著足夠的清醒。
清澈得仿佛能夠直穿心底,看透她的所有秘密。
唐宛央和他對視著,揣摩不清那眼神中帶有怎樣的情緒,最後抱之一笑。
她施施然向眾人行禮,便下了台。
一時之間,所有的嘲笑,鄙夷,不屑之語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評審席上,樂高忍不住探頭問道:「丫頭,你的琴是誰教的?」
唐宛央想也不想:「自學。」
「不可能!」樂高噎了一噎,隨後看著唐宛央的目光更加熱烈,「莫非,你當真有如此天資?」
唐宛央眨眨眼:「有吧。」
她緩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神色如常。
可有些人心裡就十分不好受了。
唐念清捏著手絹,狠狠咬著牙。從唐宛央第一個起音,她聽出了是要彈《洛陽夜雨》之後,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如今,看著眾人毫不掩飾誇讚的神色,她心裡嫉妒得發狂,可面上還得保持得體的笑容。
嫉妒之後,是深深的羞恥感。
她竟然被唐宛央比下去了。
被一個草包,一個花痴,一個在庵堂里待了兩年的唐宛央,在她最得意的琴技上比下去。聽著旁人對唐宛央的讚美,就如同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臉上。
她緊緊捏著拳,眼神去淬毒的刀子,往唐宛央身上插去。
此刻,薛薇也有些坐立不安。
身邊的人都神色複雜,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和唐宛央之間,那幾條賭約。
若是唐宛央真的拔得頭籌,她就得當著眾人的面向唐宛央道歉。
若是最後唐宛央六藝全魁首,她就得脫去外衣,在稷下學宮前負荊請罪。
到時候,不僅自己會成為上京城的笑柄,父親也會因此在朝堂上抬不起頭。
這樣想著,薛薇才開始有些害怕起來。雖說薛家二房只有她一個女兒,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庶女。
若是出了什麼事,父親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捨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