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3章 洛陽夜雨

  為了今天，唐念清已經準備了許久，只為一鳴驚人。

  她裊裊娜娜地走上台，行動間如同弱花扶柳。今日蕭憐秋替她特意打扮過，看著便如春日裡最嬌艷的一朵花，顫巍巍地打開了花骨朵。

  周圍的貴夫人適時的同蕭憐秋投去艷羨的目光,蕭憐秋含笑點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台上,唐念清剛剛浴手過,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做的十分自然優雅,平心而論,唐宛央覺得,至少唐念清這模樣,還真是不賴。

  緊接著,唐念清就嫣然一笑,玉指落在七弦琴上,撥動了第一根弦。

  唐宛央低聲道：「是《驚風起》。」

  話音剛落，唐念清就纖指輕動，悅耳的琴音從指尖宣洩而出，果然是《驚風起》的調。

  《驚風起》取得是夜來秋風起，漠北黃沙河的意境。描述的是邊疆戰士保家戍國的鴻鵠之志，大氣而磅礴。唐宛央也沒想到，唐念清居然會選擇這一首曲子。

  本以為，她會如同那些閨閣小姐一般，選些溫柔小意的曲調，而且她彈得真的不錯。

  唐宛央看向她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探究。怪不得最後能拴住赫連安的心，果然有幾分真本事。

  唐念清還在彈著，她動作妙曼，琴音如同畫筆，在眾人的腦海中慢慢描繪出一副秋風蕭瑟，漠北寒涼的景象。

  「這曲子不簡單，我瞧著她的動作似乎有些眼熟……」評審考官中，樂高摸著鬍子，若有所思地道，隨後看見露出滿意神色的鈴音仙子，恍然大悟。

  他揶揄笑道：「不知仙子何時竟然收了徒弟？」

  鈴音仙子被看穿了底細，略有些尷尬地回道：「就在幾個月前。」

  仙子也是要吃飯的，丞相夫人給的酬勞，足夠她一家子兩年吃穿不愁，她實在沒辦法拒絕。

  「不過仙子看徒弟的目光不怎麼樣啊。」樂高懶散地道。

  鈴音仙子一怔。

  她心裡還是很滿意唐念清的，畢竟教一個有靈氣的徒弟，比教一個資質平平的徒弟要好受的多。

  此刻聽樂高這樣說，她也不禁生出幾分傲氣來，道：「還請先生指教。」

  樂高搖頭晃腦地道：「仙子別怪小老兒多嘴，你這徒弟，指法有餘，感情卻不足。她不是為了彈琴而彈琴，而是為了炫耀而彈琴，學了形，卻沒有神。這一點，想必仙子亦能聽出來吧。」

  鈴音仙子一哽，有些微怒，卻也知道樂高所言不假。

  她傾盡心力，也只能讓唐念清領悟到這裡了。畢竟一個尚未出閣的小姑娘，怎麼去參透那開闊蓬勃的意境。

  琴心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就更難說了。

  鈴音仙子艱澀地點頭：「先生說得對。」

  樂高又拍了拍嚴蹴的肩，笑嘻嘻地問道：「老嚴，你覺得呢？」

  嚴蹴拂開他的手，眼皮子都沒抬：「不行。」

  樂高也不甚在意，只點著頭道：「不行是不行，但是在這群丫頭裡算得上行的，今日這魁首應該就是她了。」

  聽了這話，鈴音仙子的臉色才好看了點。畢竟是她舍下臉面去教的徒弟，最後要是都拿不到魁首，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而一旁沉默不語的薛敏之，幾人也都同時當他不存在。

  台上，唐念清優雅地收了最後一個音。款款站起身，向眾人行禮後走下台。

  仿佛才從中回過神來，不知誰第一個鼓起了掌，隨後，全場掌聲雷動。

  「這唐三小姐，長得漂亮，琴彈得也真好！」

  「聽說接下來就是唐大小姐了，不知道她能否超越她妹妹？」

  「超越？別想了，那個草包能彈出聲就不錯了！」

  觀禮席間一時議論紛紛，眾多含義莫名的目光落到了唐宛央身上。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翩然上場，正好與剛下台的唐念清碰面。

  兩人交錯的時候，唐念清笑容甜美：「大姐姐，祝好。」

  唐宛央淡聲道：「多謝。」

  童子整理好了台面，報導：「第十六位，唐宛央！」

  全場忽地安靜了下來。

  眼看著唐宛央一步步走上去。

  她在浴手焚香。

  她從前哪會擺弄這些繁瑣的風月之物，可赫連安喜歡聽。

  嫁給他之後，聽府里的人說，赫連安最愛聽琴。她於是卯足了勁開始學，從最簡單的《流水調》學起。

  赫連安知道以後，還專門送了一架寶琴給她。

  她用那把琴彈過《陽春白雪》，彈過《梅花三弄》，彈過《平沙落雁》。

  她的琴技終於成為了上京城一絕，卻沒等來赫連安的琴瑟和鳴。他只說，身為皇子妃，不能耽於這些風花雪月，得打點府邸上下，更得為他的奪嫡之事出謀劃策。

  那把琴於是鎖在了黑不見底的庫房裡，最後，在一場失火中煙消雲散。

  如同她的那些妄念，都化作了點點餘燼。

  「唐大小姐怎麼還沒有動作？」台下已經有人等不及了，皺著眉道，「莫非她根本不會彈琴？」

  有人附和道：「這也有可能，畢竟庵堂里可沒有教授彈琴的地方。」

  薛薇見她始終沒有動作，心裡樂開了花，覺得那個賭約一定是自己贏了，恨不得她再摔個跟頭，在所有人面前出醜。

  候在一旁的童子正準備上前提醒時，唐宛央突然動了。

  她坐在古琴前，面容淡如水，十指撫上琴弦，撥動。

  第一個音剛流出，底下的人便激動地道：「快聽聽她彈的是什……」

  後面的話沒能聽清，因為一串連貫而流暢的琴音，簌簌划過，在人們的耳畔炸響。

  她的琴音透著一股子淒楚，從指尖緩緩流淌而出，像是有人用刀，一點點地將之鑿進人的心尖里去。

  「《洛陽夜雨》！她彈的是《洛陽夜雨》！」已經有不少人認了出來，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緊盯著唐宛央的動作。

  評審台上，樂高也驚詫地挑高了眉，高聲道：「不得了，這個小姑娘不得了。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聽見人彈這首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