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為什麼要著急?
2023-12-22 20:49:43 作者: 乃去
毫不誇張的說,趕上時候了,你在大街上舉個郎中的棋子都要被捉走。
如此一來,軍醫的素質自是良莠不濟,或許有些人是有真本事的,但很不巧的是,苗履率領的這支軍隊裡,軍醫都是些臭魚爛蝦。
而鎮江軍的軍醫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都是由那些體能訓練跟不上的鎮江軍士兵充任的。唐寧只教會了他們急救以及消毒,包紮的技巧,除此之外,他們甚至連如何分辨藥材都不懂。
不幸中的萬幸是裴仙童師從何仙姑,不僅習得一身好武藝,更略同醫術。
從先秦時代的方士,一直到現在,卦算,醫術,房中術,一直都是道家的招牌本領。其中醫術可是身為道士的必修課。
裴仙童知道紫雪丹能夠退燒,但她一著急,藥方忘的是一乾二淨。
站在原地又跺腳又轉圈,恨自己當初怎麼沒跟師父好好學一學。
不過目光放在雙目緊閉的唐寧臉上之後,裴仙童又轉念一想,自己幹嘛這麼著急?自己跟他是什麼關係?
這麼一想之後,裴仙童還真冷靜下來了。往邊上一座,倒了杯早就涼透的茶喝了起來……
隨後聞訊趕來的楚監軍看了眼唐寧的症狀之後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是熱病啊……」
裴仙童翻了個白眼道:「廢話,早就看出來是熱病了,就連獸醫都看出來了。」
楚監軍愣了一下,他還真沒跟裴仙童說過話,只知道這是一個身手非常厲害的小道長,負責唐寧的護衛工作。
於是眨了眨眼,問道:「既然知道是熱病,那道長為何不為所動?」
裴仙童理直氣壯的道:「我忘記藥方了。」
「……」楚監軍又愣了一下,能把關鍵時刻掉鏈子說的這麼清新脫俗的他只見過裴仙童一人。
不過他本身作為一個文人,自認讀過的書還是不少。於是便問了一句裴仙童,要用什麼藥。
這時林威端著一盆涼水進來了,要在這樣酷熱的天氣弄來一盆涼水可不容易。裴仙童先把盆上的布巾用水浸濕,然後丟在唐寧的臉上,這才對楚監軍道:「紫雪丹。」
那邊林威見布巾把唐寧的鼻子和嘴巴都給堵上了,連忙上去掀開。
楚監軍眉頭微皺,喃喃自語道:「紫雪丹?老夫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個名字……」
「《千金翼方》啦!藥王寫的那本。」
「哦!」楚監軍一拍腦門道:「是了是了,就是《千金翼方》!老夫上一次看這本書還是……還是問唐鈐轄借的……」
「……」
「……」
裴仙童和楚監軍面面相覷,最後楚監軍打破沉默道:「你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裴仙童笑容牽強的道,她非常喜歡偷窺唐寧的書桌,希望楚監軍不知道這回事。
兩人說罷,就來到唐寧的書桌上尋找《千金翼方》,找了半晌沒找見,最後是被裴仙童在唐寧裝書的箱子裡翻出來了。
一路直奔紫雪丹去,拿出一張紙記下藥方後,裴仙童就立刻去了傷兵營裡面取藥材去了。
楚監軍留下來看著唐寧,搖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好好的人,怎麼就一下子病倒了呢?」
「哼,要本將軍說,這小子就是心太軟,膽子太小了!」
苗履不知何時掀開了帳簾走了進來,身上還穿著甲冑,走一步,身上的甲葉就嘩啦啦作響。
「將軍此話何解?」
「哦,你昨日暈過去了,沒有看見。」苗履準備把大刀放在帳內的兵器架上,但是唐寧從來都用不動這些沉重的兵器,所以他壓根就不用。
林威有唐寧找匠人給他打造的雙刀,裴仙童也有自己的佩劍,因此苗履沒找到放刀的地方。
最後還是把刀子連刀帶鞘都排在了桌子上,哼哼道:「這小子昨天看老子處決俘虜的時候被嚇到了,驚慌之下邪氣入體,這才有了他一夜之間大病一場。」
楚監軍訝然道:「苗將軍還懂醫術?」
苗履難得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道:「當年我爹去討伐叛亂羌人的時候,我也就是他這個年紀,也是同樣處決俘虜,我第二天也跟這小子一樣,發了一場高燒。」
楚監軍十分感慨:「到底是個孩子啊!」
苗履嗤笑一聲道:「大哥莫笑二哥,你還不如這小子呢。人家好歹是硬著頭皮看完了全程,你倒好,一動手就直接暈過去了。」
楚監軍苦笑道:「老夫實在是難以接受啊,這些人都已經投降成為俘虜了,卻還是要被殺,這與老夫從小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馳。
然而老夫又知道,如果不處理他們,早晚這些人會另起禍端。在老夫嘴上來說,將軍的做法沒錯。但在老夫內心裡,是不認同將軍做法的。
所以眼不見為淨,將軍您看看老夫後腦勺這個包,這是我那護衛硬著頭皮給老夫來了這一下子啊!」
苗履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的,但是達昂需要我這麼做。在青塘人的眼中,他作為敗軍之將,被俘後還活著本身就是一種背叛。
如果不給他一個台階,他是不會接受自己第二次背叛的。所以這三百個人的性命就是他的台階,與其說這三百人是我殺的,不如說他們是達昂逼著我殺的。」
楚監軍皺眉道:「此話又是何解?」
「青塘人是吐蕃人與党項人結合後的產物,而不論是吐蕃人還是党項人,他們都有一個傳統。他們會在臨陣脫逃,和背叛的人帽子上插一根尾巴,以此羞辱對方。
可能在我們看來,無關痛癢的小事,卻是他們的底線。」苗履說著,目光看向敷了濕布巾,臉色逐漸由痛苦轉向平靜的唐寧。
又過了兩個時辰左右,終於把藥配好的裴仙童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據說只有金鏟銀鍋才能製造出藥效出色的紫雪丹,然而軍中哪裡去找金鏟銀鍋。就算是現打,打完也不用做止血丹了,乾脆連著金鏟銀鍋跟唐寧一塊找個風水寶地埋了吧。
所以裴仙童想盡辦法,小心翼翼的調製,總算是弄出了成色還算可以的兩枚。
先粗暴的掰開唐寧的嘴,然後用涼水給他灌下去一枚之後,裴仙童就在一邊看著唐寧的動靜。
和趙括的紙上談兵一樣,裴仙童學醫術學了也有十幾年,卻從未在人身上使用過。師父醫術能救人也能殺人,如果沒有得到她的首肯,自己萬萬不能去輕易給別人治病。
萬一出了什麼事,那可就是後悔都晚了。
但如今是情非得已,裴仙童不得已之下只能如此施為,唐寧作為她人生中第一隻小白鼠,擁有十分特殊的意義。
從下午到黃昏這段時間,可能是紫雪丹的功效不錯,唐寧的額頭上的溫度降下來不少。
裴仙童又讓林威拿溫水給唐寧擦擦身子,然後又找來一壇酒,拿手指蘸了往唐寧的額頭,胸口,耳根處塗抹。
每隔一炷香,就要抹上一次,這一夜裴仙童都沒合眼。
第二天一早,隨軍養的公雞剛叫了一嗓子就被捉走殺了,苗履要廚子給唐寧煲一碗雞湯。
裴仙童天亮的時候實在是頂不住,盤著腿抱著酒罈子開始打瞌睡。
就在這個時候,唐寧幽幽轉醒。
他覺得自己口乾舌燥,又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沉。
扭頭一看,就看到裴仙童打瞌睡的模樣,一縷黑髮從她的額前落下,調皮的在唐寧手掌上扭來扭去。
我一定是燒糊塗了。唐寧在心中暗想,不然自己怎麼會覺得這個憨婆娘有一絲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