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安處
2023-12-22 20:49:43 作者: 乃去
唐寧的書還真沒少看,沒有網絡,看書就成了這個時代最好的消遣。當然,去青樓啦,喝酒會友啦也是不錯的選擇,但前者唐寧不敢,後者耽誤事,所以唐寧只能看書。
王仲顯提的幾個問題都比較基礎,唐寧一一回答上來,這讓王仲顯感到意外。以前唐寧在書院的時候,一問三不知,現在出了書院,倒成了三好學生了。
見王仲顯心情不錯,唐寧就趁機表明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
「先生,弟子前段時間,忙的不可開交。直到今天,才算是能得一些閒。先生您看,弟子跟詩兒的婚事,是不是……」
王仲顯詫異的看著唐寧,愣了好半晌才開口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
「懂什麼?」唐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王仲顯無奈的道:「這種事情不該由你親自提的,叫你師父來說,才叫明媒正娶,哪有你親自跑來說的。」
唐寧愣了一下道:「還有這種說法?」
「怎麼沒有?」王仲顯一挑眉毛:「還有啊,你家裡沒有長輩吧?你師父已經是媒人了,做不了你的長輩。
到時候這婚事怎麼辦,還要好好的商量。」
王仲顯說到此,就對唐寧有些氣憤。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尤其是自己還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這小子看上去一點準備都沒有,實在是太兒戲了。
結婚哪有你說結就結的?日子啊,媒人啊,長輩啊,彩禮……這個倒是不擔心,兩邊都不缺這點錢。
總而言之,平民小戶還好,如王家,如唐家這樣的家庭辦婚事,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要算在其中。
唐寧離開的時候很是感慨,早知如此,就先去找師父問問了。
一路連忙去了潤州府衙,從今天王詩的表現來看,這個姑娘也有點缺乏安全感了。
找到正在處理公務的師父,說明來意。周懷就笑道:「為師就覺得你這兩天肯定會在這件事上來找為師一次,今天你果然來了。
好吧!等明日竹柳從書院下課回來,為師就去王府,跟他說一番這件事情。」
唐寧點點頭,又道:「師父啊,那弟子家裡的長輩,能不能讓您跟師娘來當啊?」
周懷搖頭道:「這不合規矩,為師已為媒人,自然不可以再做你的長輩。」
說罷,瞅著唐寧道:「你家裡,不是還有一個人選麼?只不過她合不合適,就要你自己去考慮了。」
唐寧點了點頭,之前他也想過讓牛嬸來充當婚禮上自家的長輩,但他又不知道這合不合規矩。
想了一路,就覺得人果然是容易膨脹的,任何人有了點地位,有了點錢,都會變得麻煩起來。
飯都吃不飽,哪裡還講究什麼規矩不規矩的,找個女人搭夥過日子就得了,婚事都是草草的辦一下,什麼時候講究這麼多?
不過現在得到了周懷的話,唐寧便不免鬆了口氣。牛嬸是可以做長輩的,這樣一來事情就很好解決了。
然而這件事卻得到了牛嬸的極力反對。
「寧哥兒啊,以嬸嬸這樣的身份,大婚時若是做你的長輩,傳出去會被別人笑話的!不成,這個長輩嬸嬸不當!」
「怎麼了啊?」唐寧有些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好笑話的?」
牛嬸眨了眨眼睛對唐寧說道:「寧哥兒啊,你莫忘了,嬸嬸還是個通緝犯呢……」
「這算什麼的,陳年的老案子了,而且那個知州如今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啃草根吃樹皮去了。說句難聽的,花點錢就能擺平的事情,您在意個什麼勁兒啊?」
牛嬸無奈的道:「好吧,那就算不提這件事,嬸子以前還是個逃戶啊……」
「逃戶怎麼了,您又沒造反。要您是反賊,我說不定還得仔細考慮一番,但您是被腐敗的官員逼到如此地步的,這有什麼好丟人的?」
「可是……可是……」
唐寧笑道:「牛嬸,您別說了。從叔把我在森林裡救出來的那天起,我雖然沒有說過,但你們倆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
我從小無父無母,跟著師父長大。您對我的關懷體貼,也讓我感受到了母愛在棄我而去之後,又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了我身邊。
所以您不用因為任何事情而感到自己不適合做我的長輩,在我心裡,先師不在,您就是最適合做這個職位的人。
況且,您若不做,那就沒人做了。我結婚那天,台上台下沒一個長輩在場,那才叫讓人笑話呢,您說對不對?」
牛嬸說不出話,她捂著臉痛哭流涕。
在享受著唐家待遇的同時,牛嬸翻來覆去的問自己,自己憑什麼值得這種待遇?
救下一個在森林中差點被老虎豹子吃掉的迷路少年,對於牛嬸來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從未刻意要求過回報,牛三也是如此。
這對夫妻在飽受生活的磨難之後,心中的善良依舊沒有泯滅。也許牛三當時猶豫的那一箭說明牛三的善心已經所剩無幾,但牛嬸的毫無保留,才是讓唐寧感激至今的重要原因。
猶豫了一下,唐寧走上前去,伸手摟住了牛嬸,眼睛同樣也有些濕潤,輕聲道:「牛嬸,我能有今日,能有明日,都要多虧牛叔把我從豹子的嘴下面救出來。
也要多虧您對我的照顧,才讓我在公雞嶺活了下來。不然那一場風寒,就足以要了我的命。
您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有多脆弱。若不是您,我撐不到今天。當初公雞嶺被南山盜侵入之後,我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的。
您知道麼?我那時候就想著,我一定要把南山盜上上下下,一隻雞,一隻狗都不放過,一個不剩的全殺了為您跟叔陪葬,然後我就去死。
我在這裡所珍惜的,珍視的一切,那個時候全在公雞嶺的小村子裡。南山盜毀掉了那座村子,那他們就要付出代價。
後來得知您還活著,我才憋著一口氣,一直撐到了最後,一直撐到找到您的時候。
牛嬸,這話藏在我心裡很久了。我一直沒有機會說……」
牛嬸聽得心驚肉跳,哭都忘記哭了,寧哥兒該不會是對自己……
說到此,唐寧鬆開手,站起身。把凳子從自己面前搬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牛嬸,在侄兒心中,您雖非親娘,卻勝似親娘!從今日起,您與侄兒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您就是我唐寧的娘,誰說不是,我跟誰急!」
牛嬸哇的一聲就哭了,果然和自己剛剛想的不錯。但雖然有心理準備,真到了這時候牛嬸還是有些情難自已。
從公雞嶺被毀掉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剛才,牛嬸的心中一直沒有安全感。在她的眼中,她不屬於唐府,她只不過是這裡的一個過客。
她很憂慮,這也是她說什麼都不肯插手唐府管理事務的重要原因。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主人之一。
即便所有人都認為她就是這個家的主人,是唯一能夠凌駕於唐寧之上的人,但她依舊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個暫住在這裡的客人。
直到今天,直到唐寧的話在她的耳畔,一個字一個字的鑽進她的腦海里,心窩子裡,她才終於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漂浮在半空中的雙腳,終於落在了地面上。
一邊哭的渾身打顫,一邊把唐寧扶了起來:「孩子,孩子,不必這樣啊,嬸嬸當不起啊……」
唐寧搖頭道:「您要是當不起,那侄兒豈不真成了無父無母的孤魂野鬼了?您行行好,就當把侄兒拴在這,不讓侄兒去外邊禍害別人還不成麼?」
聽唐寧說的有趣,牛嬸一邊哭著,又噗嗤一聲笑了。好大一個鼻涕泡竄了出來,唐寧就一邊偷著樂,一邊拿袖子給牛嬸擦。
「好吧。」牛嬸有些羞澀,她才剛剛二十五六歲,在別人面前露出窘態,多少還是有些難為情:「那嬸嬸就答應你了,你這次婚禮,嬸嬸就給你做個長輩。」
唐寧糾正道:「不是這次婚禮,是以後也一樣。以後您就是我唐寧的娘,我把您當做親娘一樣孝敬您。」
「……這個,嬸嬸當不起啊……」
「事到如今還說什麼當得起當不起的,嬸嬸,您以後只要跟著侄兒享清福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