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虎頭蛇尾
2023-12-22 20:49:43 作者: 乃去
天亮時唐寧直接帶著人去南邊挖泥沙,做沙袋,然後運到河邊,把沙袋丟在昨天用木樁標記好的位置。
如此重複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沒見多大的效果。
等到周懷率領大軍趕來的時候,情況才有所好轉。
周懷把不必要的輜重全部丟棄,騰出來的地方改裝沙石,運了足足十幾輛車的沙石過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糧食。雖然這幾天連日下雨,但周懷的防範工作做的很好,被雨浸濕的糧草,只占一小部分。
唐寧的級別比鈐轄的級別低上太多,而轉運使這個職位,又比鈐轄不知道高到哪兒去了。
於是在唐寧告了狀之後, 在周懷的命令下,鈐轄不得不將城中用作軍備物資的粗木和巨石交了出來。
有了這些東西,又有了人手,水情在治理上自然就簡單許多了。周懷又是有治水經驗的人,抵達之後,留下三千人在河邊修築堤壩,他自己則是帶著一千人去上游疏通河道。
經過半個月的奮戰之後,總算是將潼關一帶恢復了以往的面貌。當然這只是較為粗淺的初步治理,接下來朝廷委任的官員也該抵達了,後面的工作,就是他們的任務,跟唐寧所在的這支軍隊就沒什麼關係了。
離開的時候鈐轄、華陰縣縣令,以及朝廷派來治理水災的官員和潼關百姓夾道相送。
本來只要在潼關碼頭乘水師大船就可以直奔開封府,但這次黃河泛濫,潼關處水師的大船擱淺的擱淺,逃去其他地方的也不在少數。
無奈之下,大軍只好再度前進,預訂在二百里地之外的陝州乘船。
半個多月都泡在水裡,尤其是現在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不少將士們都染上了風寒,這幾天軍中打噴嚏的聲音和吸鼻涕的聲音總是一刻都不停。
也正因如此,可把齊獻瑜給忙壞了。她親自帶人去附近鄉鎮採買藥草,有的地方小,沒有醫館,有醫館的,藥也不一定全。
所以齊獻瑜硬是跑了十幾個鎮子,才把要買的藥材全都買足了量。
買回來之後又要去教將士們如何煎藥,聰明點的還好,一下子就能學會。那些笨的則是怎麼教都不明白,最後還是唐寧拎著一本書過來了,說誰要是學不會煎藥就先從這本書上學認字,要是連字都認不得,那就只能軍法處置了。
於是眾將士很快就都學會了煎藥,齊獻瑜的負擔這才算是減輕了一些。
大軍行至陝州,用了五天時間。因為患上風寒的將士正在逐漸增多,所以這區區二百里,三天就能走完的路,每走一段,周懷就下令原地休息一陣子。
即將到達陝州的時候,周懷再次下令休息。唐寧下來巡視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狀況。除了一個正在發低燒的小兵之外,其他人沒有惡化的跡象。
回去前軍,老吳就跑過來找自己,說周懷正在找他。
唐寧點點頭,就跟著老吳一齊去了周懷休息的地方。
周懷雖不畏寒,卻喜暖。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堆。見唐寧過來,就伸手招呼了唐寧一下,似無意的問道:「自打老夫去潼關之時,就發現你沒有往日那麼話多了。
老夫本以為是你心憂水患所致,可如今從潼關出來都有五天了,你為何還是不喜言語?」
唐寧笑道:「有嗎?我自己都沒注意到。」
周懷搖了搖頭道:「難道你還在因為那鈐轄的話而生氣?你要知道他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
「華州知州不也是一樣嗎?」唐寧輕聲道:「若不是京兆府派人送來了糧食,這半個多月我們自己都堅持不下來,更何況潼關百姓了?
潼關附近這四州,就沒有任何一處派了支援過來的。哪怕是糧餉,都沒見他們派人送來過。
這種行為,我不知道師父您是如何看待的。」
周懷嘆道:「你啊,很多事情上你聰明的要命,但一到這種事情你就犯糊塗。潼關水患,再嚴重那也只是一地之失。
可若是那四州的官員把人派出來,他們那邊又發了大水怎麼辦?
潼關下雨,不代表別的地方不下雨。這可不僅僅是潼關吃緊,他們那邊,也需要人手來加固河堤,也要時時刻刻關注水位漲退的。」
「唉,是徒兒鑽牛角尖了,師父。
可在潼關呆的這二十多天裡,除了您與京兆府之外,就再無其他地方的援助趕到,且依華陰縣縣令所說,華州知州貪墨賑災糧餉,囚通判於家宅之間,腐敗至此,都沒人管管麼?
還有那個鈐轄,沒人替他背黑鍋,他就不幹活的話都能說得出來,這也沒人管麼?這樣的官,是怎麼坐到這個位子上去的?」
周懷笑道:「不是不管,而是這些事情,並非是他一個縣令,或是我一個轉運使能管的。
這件事傳入京中,官家自當處置他。現在才過了多久,官家就算是已經處置了他,要奪他的官,天使想必還在路上,連陝州都沒到。
你啊,有這份心是好的,但你現在還沒有改變他們的實力。所以你現在需要做的,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做好自己的事情,積蓄力量。
為師早年間也有你這種想法,路見不平就是一聲吼,可吼過之後呢?人微言輕啊,就算是上奏參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別人也只會把摺子丟到一邊去。
直到現在,才算是有了幾分話語權。至少送上去的摺子,他們都會認真翻閱,而不再像之前那樣,只當做填爐子的柴火了。」
周懷的一番話,讓唐寧感觸良多。
只有拳頭大,說出去的話才有人聽。可等到自己拳頭變的足夠大時,又不知那是何年何月了。
任重而道遠啊。唐寧在心中感慨了一聲。
………………
東京城,這是一座繁華熱鬧的城市。從早到晚,這座同時期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都在散發著她的活力。
街市上的商品種類十分齊全,大到貴族專享,小到百姓日常所需,只要你想要的,在這裡幾乎都能夠找到。
就是這樣一座繁華的城市,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這七百將士的地方,在唐寧與周懷等人橫馬立在城門口的時候,只有一個顫顫巍巍的老翁沒有離去。
七百多人的樣貌算不上什麼良善之輩,為了彰顯邊關將士們的功績,劉令特意讓大家換上了戰後尚未清洗的鎧甲。
血污在甲葉上已經凝結成了暗斑,打扮狼狽卻不失威勢的七百人在城門口一站,就連守城的士兵都嚇得扭頭就跑。
周懷面無表情,唐寧的眼中儘是失望。
如果說潼關水災表現出來的大宋文治,讓唐寧感到氣憤,那麼這一次作為首都的東京表現出來的大宋武治,則是讓唐寧徹底的心灰意冷。
在潤州,在西北,他對大宋是充滿了欣賞的。
這也是他不牴觸周懷給他安排差事的重要原因,因為他覺得這個國家還有救,身為他們的後人,站出來拉上他們一把,唐寧自己也非常樂意。
但如今,他的心裡只剩下失望。貪官污吏橫行,首都的士兵見到人第一反應竟不是關城門,放箭用作警示,而是轉頭逃跑。
這樣的國家,還有什麼拯救的必要麼?一顆參天大樹,它的根已經爛掉了,倒下去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已。
但那個顫顫巍巍的老翁卻讓唐寧心底存了一絲希望,當富家千金,販夫走卒哭喊著逃離時,這個老翁的巍然不動,讓唐寧眼中一亮。
下了馬,唐寧快步走到那老翁身邊,笑著問道:「老伯,他們都跑了,您怎麼不跑啊?」
「俺是瞎子,俺看不見東西,俺的拐棍不知道被哪個龜孫給順走了,俺不敢動,怕摔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