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秘的男子
2023-12-22 20:49:43 作者: 乃去
而在潤州城外的另一側,也有一戶人家,也未入眠。
「老爺,三更天了,妾身給您做了些夜宵。」一個素衣婦人端著一碗熱乎乎的小米粥站在門外憂心忡忡的說道。
略顯老態的婦人身後還有個丫鬟,提著一盞紙燈找路。
「進!」男子的聲音中氣十足,婦人推門而入,便見到自家老爺坐在書案後面捧著一封信皺眉審閱。
「老爺,這封信,您已經看了好幾個時辰了。」那婦人一邊把粥放在書案上,一邊輕聲提醒道。
男子兩鬢稍白,頭髮後梳,被一根繩系成了簡單的髮髻,這是宋人男子比較普遍的髮型。
唇上兩條八字鬍,下巴上還蓄著兩指長的鬍子,臉上稍顯老態,抬頭紋,魚尾紋,稍淺的法令紋一樣不缺。
男子抖了抖這封信呵呵笑道:「若是這樣的信再多出幾張,老夫就是死了也算值了。」
婦人笑道:「老爺,此話怎講啊?」
男子吧嗒吧嗒嘴道:「南山盜,夫人你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不過半月前不是已經被官府剿滅了麼?」婦人奇怪的問道:「從山上帶下來的那些女子那個恓惶喲,當時妾身想要帶幾個回家,您還不讓來著。怎麼,後悔了?」
男子皺眉道:「咱家又不是從前,養那麼多人做什麼!東京的家業給了成兒,咱們夫妻倆,帶著三五個人在這裡生活,老老實實的安度晚年就好……只是可惜了周武啊,也算是跟著老夫一路走過來的,沒想到卻死在了南山上,是老夫對不住他啊。」
男子說到這,臉上便露出了沉痛之色。婦人便握住丈夫的手,輕聲勸道:「老爺,這不能怪您。強盜殘忍嗜殺,聽說他們殺自己人都是家常便飯,或許周武就是因此才被他們殺害的。
再說,您也是為了這一方百姓才派出周武的,這怎麼能怪您呢?
不過啊,人太少了,這日子便有些寡淡了。妾身不是不滿,只是妾身還是比較喜歡以前那種熱熱鬧鬧的生活……」
說到這,婦人的眼眶便濕潤了,偷偷打量了一眼丈夫的神色,並無對自己在意,心中哼了一聲,便將眼淚給收回去了。
「算了,不說這個了。」男子捧起碗,將小米粥一口喝光,這才指著手裡的信道:「婦人,你知道不,南山盜被官府剷除,可不是因為官府善戰。
這封信,你知道是誰寫的不?是皇城司公事寫給老夫的,數年前老夫曾與他相處過一段時日,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但缺點便是性格有些孤傲。
他在這封信中,大讚一個山野出身的少年。說這少年大義良善,以醫術為敲門磚,孤身加入南山盜,又用智計將南山盜挑唆的內訌不斷,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婦人訝異道:「山野之中還有這樣的大才?莫不是隱世高人的弟子?」
男子呵呵笑道:「夫人果然聰慧,這名為唐寧的少年,正是隱世高人的徒弟。能以醫術當做敲門磚入南山盜,這救死扶傷的本事自然造不了假。除此之外,皇城公事在信中說,唐寧一身庖廚之道,也比大多御廚強上不少。
還記得先帝當初犒賞老夫,曾賞賜老夫,與老夫共進一次便飯。那一次,便是御廚所做的飯菜,老夫至今對那頓飯記憶猶新……」
婦人掩著嘴笑道:「老爺,您不是對飯菜的味道記憶猶新,而是對先帝的榮寵記憶猶新吧?」
男子垂下頭,哀嘆一聲道:「先帝尚在時,王介甫,司馬君實也都尚在。黨爭雖然激烈,卻也能維持一個度,不會太過火。
先帝走後,延安郡王繼位,但皇帝年幼,朝政便由高太后把持。
高太后任司馬君實為宰相,廢止王介甫的新法。對以介甫為首的新黨極盡打壓,舊黨得勢,一時間新黨中人無不被貶,其中竟有人流放嶺南。
自此之後,做臣子若想入朝堂,首先就要站隊。要麼加入舊黨,要麼加入新黨。你夫君我,在王介甫,司馬君實這兩個講理的人尚在時,還能保持中立,他們倆走後,再中立就難了。
敏兒,莫怪夫君捨棄了榮華富貴,帶你回老家隱居。若不是這樣,夫君我就要加入舊黨,從此咱們家享受了多少,以後就要還回去多少,還要加倍的還回去。
高太后勢大,皇帝隱忍不發。一旦皇帝成年,掌權之後,必定會展開報復,到那時,可就不是辭官隱居能了事的。」
男子輕撫著婦人的臉頰低聲道。
丫鬟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將門掩好。
婦人流淚道:「夫君,妾身能夠理解您。當初父親將妾身嫁給您的時候,就說過,目光要放長遠,急流勇退未嘗不是一種勇氣。這番話父親對很多人說過,唯獨您聽進去了。
什麼榮華富貴,妾身早年都享受過了。妾身沒什麼遠大的理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就是妾身此生最大的願望。
只是可憐老爺您,等官家重新啟用您,也不知道要白白蹉跎了多少時光。
還有我的成兒,和我可憐的孫兒,也不知會被東京城裡那群人如何的刁難。」
燭光將婦人的略顯老態的面龐映的動人至極,男子輕輕拭去婦人臉上的淚水安慰道:「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
早上是劉依兒把自己叫起來的,唐寧起床的時候覺得陽光都有些刺眼了。這才抓抓頭,起了床,然後打開門,就看見劉依兒端著個銅盆站在門外。
「少爺,洗臉。」劉依兒紅著臉說道。
唐寧家中沒有長輩,他就是這個家的家主,實際上下人應該管他稱作老爺。
但是劉依兒不願意這麼叫,唐寧看起來歲數都沒自己大,叫老爺豈不是把他給叫老了?
公子也叫不得,自己現在是給人家幹活的。於是她就很自然而然的稱呼唐寧為少爺。
唐寧對這方面一竅不通,而且他就算知道,也只會可著劉依兒的性子來。
稱呼什麼的他不太在意,說到底就是一種代號,讓別人喊你的時候能夠讓你知道他在喊你。
就算是劉依兒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唐寧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匆匆的洗了洗了一把臉,又用柳枝子沾鹽刷了牙,唐寧便和劉依兒一起,將假山池子裡面的水換掉。
好在後院裡有一口井能取水,不然的話還要去門前那條小溪取水,然後拎著水桶回後院才成。
即便如此,兩人還是累的汗流浹背。
換完了水之後,唐寧又打了些水出來,準備給兩人洗澡用。在這個時代,保持些乾淨總不是什麼壞事。
不過劉依兒有些口渴,想要直接喝井裡打出來的水,卻被唐寧攔住了。
「家裡不許喝生水。」
「什麼時候規定的啊?」
「剛才。」
「……」
剛燒好的水自然是給劉依兒洗澡,唐寧便守著灶台等水開。
扭頭看向劉依兒洗澡的那間屋子,門是虛掩的,甚至還有一個縫隙。唐寧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目光從那道門上移開,待水燒好,匆匆洗完,換好衣服就去看自己的黃豆了。
這一竹箕的黃豆已經蒸好了,被唐寧放在一間屋子裡面發酶。推開門一看,唐寧就嘆了口氣,幾隻耗子從竹箕上溜走了。
這些黃豆又不能要了,唐寧便找來一個布口袋,拎著去了附近的垃圾場丟掉。
出門的時候看見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扒在一輛馬車的車窗上,和隔壁那個沒有牙,天天坐在自家台階上的老頭相談甚歡。
回來的時候,又看見那男子坐在溪邊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