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出山

2023-12-22 01:48:38 作者: 芸姝
  蕭崇一瘸一拐的從山上下來,迎面撞上前呼後擁的皇帝,狼狽不堪的垂著頭行禮作揖。

  素來注重形象,風度翩翩的翰林院大學士實在狼狽,滿身都是雪碴不說,還衣衫不整,頭髮凌亂,活像是個剛從土匪窩裡逃出來的良家婦女。

  偏偏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閒庭信步的李慕歌。

  皇帝疲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蕭大人,這是怎麼了?」

  這二人成天形影相弔的,難不成還有些什麼?

  蕭崇揉著自己的手臂,苦笑道:「回稟皇上,臣今日同小長公主瞧見一頭白鹿,見獵心喜,就一路追了上去,不曾料到差點兒跌下了山崖,幸虧小長公主拉了臣一把。」

  他不禁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心底搖頭,這就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吶!

  皇帝被他口中所描述的白鹿所吸引,眼睛一亮,追問:「那白鹿呢?」

  「白鹿……」蕭崇表情為難,吞吞吐吐的道,「臣跌了一跤後,見著白鹿跑進了山林,不見蹤影,就回來了。」

  他抖抖寬大的衣袖,可惜的嘆了一聲。

  皇帝眼睛越發鋥亮,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依偎著他的趙清清心知自己的任務就是蠱惑他,不讓他離開山林,便捂著嘴輕輕淺笑:「皇上,妾曾在古籍上見過,說白鹿有靈,這了它的血,可以延年益壽,青春永駐呢,這定是上天給皇上的恩賜。」

  「對,沒錯,來人啊,朕要親自去找白鹿。」皇帝哆哆嗦嗦的抖著手指,興奮得口沸目赤,雙目突出。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找到那一頭只存在於蕭崇口中的白鹿了。

  暗中,李慕歌勾勾唇,在沒人看到的地方,隱晦的露出幾分得意。

  她和蕭崇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有靈犀的跟在皇帝身邊勸阻。

  「皇上,這白鹿頗有靈性,現在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去,倒不如上那些將士們過來尋找,免得您傷了龍體。」李慕歌故作擔憂的勸阻著,手臂虛虛一攔。

  老皇帝不耐煩的揮開她,心中對她的成見頗深,「朕去哪裡,還用不著你來說,讓開。」

  李慕歌無奈的站在原地,寒冰凌冽的眸子裡面,卻只有赤裸裸的嘲諷和淡漠。

  去吧,去找死吧,只有這樣,他才會明白,這個地方有多麼的危險。

  皇帝被一頭虛無縹緲的白鹿迷了心神,奮力的往前方走,在皚皚白雪的山間留下一串腳印,就連宮人和趙清清也被甩在他的身後。

  山腰處,秦丞只聽到一陣呼喊。

  隱約能看見一個人影,在說自己是皇帝,讓什麼東西出來之類的話。

  他對身後的士兵打了個手勢,「點引線。」

  將火藥包擺好的士兵牽了一根,底下墊著木板,然後用火摺子點燃,立刻往後退。

  轟隆隆隆——

  山上忽然傳來一陣爆炸聲,足有人小腿深的白雪鋪天蓋地,猶如一道白色瀑布一樣侵泄而下。

  所有人都抬頭看去。

  皇帝怔愣的看著那漫天揚起的白雪,一時間心中不僅沒能察覺到害怕,反而一股興奮油然而生。

  「是梨花,梨花!」他歡呼的朝著自己傾瀉而下的瀑布揮手。

  宮人們在他身後驚恐大喊。

  「皇上,小心。」

  可已經晚了。

  漫天的大雪,淹沒而下,像是一隻巨獸長大了嘴巴,將皇帝吞沒了進去。

  蕭崇怡然自得的神情被驚愕取代,但很快又像是刷了一層慘白的漆釉,「你不是說,沒問題嗎?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那轟鳴聲還猶如在耳邊隆隆作響,蕭崇一顆心慢慢下沉。

  雖然早就巴不得老皇帝去死,可現在時機未到,他還不能死。

  李慕歌卻成竹在胸道:「你且放心,死不了的,只要咱們速度夠快。」

  話盡,她就操著小碎步往雪地里跑,一邊跑一邊喊著「皇上」,若是蕭崇不知道這場大雪就是她設計的,指不定還以為她這呼喊中多多少少有幾分擔憂。

  為了這場戲,李慕歌也有些為難自己,她手無寸鐵,是硬生生用一雙手把皇帝從雪裡刨出來的。

  蕭崇心驚膽戰的跟在她的身後,臉色沉沉,一邊擔憂她那雙凍得通紅的手,一邊又怕皇帝就此完蛋。

  等把人送進了帳篷,他才拉著李慕歌問:「怎麼樣,皇上沒事吧?」

  「沒事。」李慕歌輕咳兩聲,低聲道,「沒受傷,就是被凍著了,估計是嚇暈過去的。」

  蕭崇長長的吐出一口霧氣。

  幸好!

  而在當天晚上,連綿幾日不停的大雪,終於漸漸的小了,第二日一早,李慕歌便看見了久違的太陽。

  皇帝的帳篷內。

  坐在床旁,老態龍鐘的皇帝隨意抓起一方東西就對著二皇子砸了過去,「混帳玩意兒,你居然還想勸我留在這裡,是覺得朕此次沒被大雪砸死,你心中不滿意,阻礙了你登基不成?」

  二皇子躲閃不及,被砸中了手臂,痛得臉色下意識的猙獰扭曲,慌張的跪在地上求饒:「父皇明鑑,兒臣絕無這種想法,兒臣,兒臣只是覺得,白鹿難得……」

  可這一次,無論他說什麼,都是百搭。

  老皇帝愛享樂,愛美人,卻更珍惜自己這條命。

  在大雪淹沒過頭頂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這一生,就要終結在這裡了。

  幸好,他還活著。

  可說什麼他也不敢留在這裡了,當天便撤回了西山鏟雪的行宮隊伍,讓人快馬加鞭的打通了出山的路,當天就回到了皇宮。

  李慕歌一路風塵僕僕,心力交瘁,望著漸行漸近的皇城,總算是稍稍吐出一口濁氣。

  可這口氣才吐出去沒多久,太子那邊就有人來請,說有要是相商。

  離京不到十日,太子整個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的那些紈絝,虛浮的表象被他盡數剝下,只剩了內斂和鋒芒,像是一把開了刃的刀,所及之處,無人敢擋。

  可他的第一句話,就讓李慕歌的心墜入了谷底。

  「阿慕,臨淵出事了。」

  李慕歌眼中迸發出一股攝人寒芒,心中猶如雷震,忐忑驚慌。

  她死死的盯著太子,下意識的捏緊了手。

  太子將兩封密信交給她:「邊塞出了叛徒,琉夏被占,臨淵揣測,北嶽那邊,已經得到了真正的邊防圖。」

  邊塞根基,就在於這些邊防上面。

  如果敵國真的對這一切了如指掌,那麼他們就很有可能戰敗。

  可太子接下來的話,卻更為殘忍。

  「琉夏乃是有兩個糧倉,掌管了大部分的糧草,如今被占據之後,邊關糧草緊缺,只是今年這雪,來得實在不是時候……孤已經讓人盡力籌備了,只是吏部那邊,由趙氏父子把控,孤,能運出來的不多。」

  邊塞的信,不僅落到了他的手中,也快馬加鞭的送到了父皇的手裡。

  可才一回到皇宮的皇帝,就好了傷疤忘了疼,沉醉在溫柔鄉中,不過問戰事,將糧草這件事,全權交給了吏部尚書父子負責。

  太子聲音苦澀,一雙星目之中露出自責和無力。

  李慕歌捏著棋子的手,終究是沒有落下去,黑子啪嗒一聲落在棋盤上,她咬牙問:「能,運出來多少?」

  「兩萬石。」

  兩萬石能做什麼?

  若是時間緊迫,大抵是能夠支撐上幾日的,可是如今北嶽那邊一時半會兒,根本退不了兵,這是活生生的要將那些將士們耗死。

  「我之前就有些擔憂,暗自籌備了四萬石糧草。」李慕歌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顫抖的手指和驚慌的心,「等等,我再想想辦法,湊齊了十萬石就送過去。」

  糧草,木炭,冬衣,這場大雪,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李慕歌豁然起身:「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就帶著糧草去邊塞,殿下,我還需要一些東西,麻煩殿下幫忙備齊。」

  相比於糧草,硝石和硫磺這些東西,基本上無人問津的。

  太子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天,就將這些東西湊齊了。

  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木炭。

  木炭雖然不僅僅只有官窯可以燒,但是這場大雪來得太不是時候,如今京中的木炭,價格如金銀。

  李慕歌能收到的寥寥無幾。

  蕭崇見她如此苦惱,對她提議:「我記得,穆家把控著幾個窯洞,他們應該還有不少存貨,你急需的話,大可以去問問穆國公。」

  蕭崇並不知道她曾經被穆國公趕出來的事情。

  可這個時候,李慕歌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她什麼都沒有收拾,直奔穆家莊。

  前兩日下的雪還沒有化,天氣冷得有些刺骨,李慕歌搓了搓手,敲響了穆三老爺子的大門。

  已經長了一歲的小童探出個腦袋,疑惑道:「你是……」

  李慕歌溫聲道:「我找三爺爺,麻煩你通傳一聲。」

  小童瞪大了眼睛瞧著李慕歌那張熟悉的臉,捂著嘴巴大叫著往屋子裡跑。

  「爺爺,爺爺,穆鶴哥哥,穆鶴哥哥變成女孩子來看你啦。」

  李慕歌愁雲慘澹的心情被這咋咋呼呼的叫聲沖淡了不少,苦澀又無奈的勾勾唇。

  可以預見,接下來要面對的,並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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