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三月飛雪

  轟轟烈烈揚塵回來，地面傳來的震動讓李慕歌小桌上的墨硯都跟著滑落，啪的那一聲砸在宣紙上。

  她收拾著亂成一團的桌子，衝著外面問道：「落落，外面可是出什麼事兒了？」

  「是狩獵隊回來了。」小宮女激動得小臉漲紅，「殿下，那邊說，秦家公子獵了一頭大蟲回來，通體雪白，殿下可要去看看？」

  帳篷內早就點上了燭火，搖曳的光影打在李慕歌的臉上，安靜而溫和，小宮女驀然想起自家殿下並不喜歡湊熱鬧，期期艾艾的看過去。

  李慕歌笑道：「你若是想看，自個兒去便成了，你家殿下何時拘著你了？」

  小宮女面色一紅，嘟嘟囔囔地說：「殿下不去，奴婢去做什麼，若是被逮著了，又給殿下添麻煩，不去不去。」

  小丫頭噠噠地跑到李慕歌身邊，輕輕揉著她的肩膀，軟聲道：「奴婢就想讓殿下歇歇，您都忙了這麼久了，等會兒身體該吃不消了，太后娘娘特地吩咐奴婢看著您呢。」

  得嘞，這還是個告狀的。

  李慕歌噗嗤笑了一聲，肩膀上的勁道很舒服，她便順從的放下了筆，身體放鬆，當時酸澀和疲憊齊齊涌了上來。

  今個兒一下午都坐在這裡，一把骨頭都僵硬了。

  小宮女見狀悄悄的吐出一口氣，興奮道：「方才奴婢聽外面的侍衛言說，那白虎可大了，馬兒都駝不回來了，還是那位秦三公子同秦將軍一起扛回來的，依照奴婢看，這什麼狩獵比賽，也不用比了，直接給秦三公子和秦將軍得了。」

  李慕歌笑了：「就你知道得多。」

  小宮女是不是真的知道得多，只有她自個兒知道，不過天色還沒徹底暗下去的時候，李慕歌到是等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暗影綽綽，獵場上升起了篝火，一片接著一片一片，倒是分外熱鬧。

  帳篷的外面站著個高大的男人，從身形上看，李慕歌差點兒以為是魏臨淵從邊塞回來了。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不是。

  男人聽見她的腳步聲，很快轉過身來，手中還拎著塊肉，「參見小長公主殿下。」

  「秦，三爺？」李慕歌有些眼花，不大確信的喊了一聲。

  「殿下叫我秦三便好。」秦三沒否認，將肉遞給一旁的小宮女，「今日獵了頭大蟲，皇上下令，晚上宰了靠上我等，只是沒看見小長公主殿下，便特地拿了塊肉過來。」

  兩人也算是朋友，李慕歌輕咳了兩聲，解釋道：「我身體不大好，就不去湊那點兒熱鬧了，多謝你親自跑這麼一趟了。」

  「你我之間，用不言謝。」秦三道。

  李慕歌聽著這話，心中升起一陣古怪的感覺，她和秦三，交情止步於那裡，又許久未曾聯繫，不用言謝這話聽著就十分怪異。

  不過秦三自己都覺得這話不怎麼對勁，掩飾性的乾咳了兩聲：「畢竟你幫了我秦家這麼多大忙……對了，今日因為這頭老虎的原因，我拿了狩獵的第一名。」

  他很快轉移了話題，不過那點兒猶豫的姿態和以前的爽朗灑脫有些大相逕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話含在口中。

  李慕歌笑著說了聲恭喜，指著那篝火旁歡呼的人群道：「那邊已經開始了，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有時間，我親自上門拜訪。」

  她其實看得出來，對方含含糊糊有些話想說，不過她模糊覺得這話裡面的，不一定是她想聽的。

  第六感想來很準確的法醫很快就想找個理由結束這場談話。

  那邊的篝火晚會已經開始了，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犒勞這些狩獵隊的人，秦三沒理由拒絕她。

  可走之前，他像是想通了，又像是憋著一口氣喊了一聲：「李姑娘。」

  不是之前那種疏離而恭敬的稱呼，李慕歌心頭一跳，露出個疑惑的眼神，「三爺還有事？」

  秦三英俊的臉上閃過一抹決絕，「我今日聽說，皇上想給您賜婚，就從這次狩獵隊裡面挑選。」

  「是嗎？」李慕歌故作糊塗的反問，「我倒是沒聽見皇上這麼說，倒是汝陽公主對我說了兩句，不過當時，我便說了，若是從狩獵隊裡選駙馬，我心中不安。」

  秦三當時就在狩獵的隊伍裡面。

  不過那隊伍龐大，再加上他平日裡不大愛露面逞風頭，所以就躲在了邊兒上，可李慕歌說的話，他是聽見了的。

  然而話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他再收回去是不大可能了，乾脆一鼓作氣道：「我心儀李姑娘已久，雖說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可我志不在官場，不在疆場，臣，秦三，想求娶李姑娘為妻。」

  秦三撩開外袍，對著李慕歌單膝跪下。

  他說出那話的瞬間，李慕歌就有一種果然如此，塵埃落定的感覺，秦三的心意，她模糊能猜到幾分，所以她便稍稍疏遠了些，就當做是自己的態度了。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

  李慕歌輕嘆道：「三爺，我的答覆，早已經給你了，我已有心儀之人……你，先起來吧。」

  秦三毫不意外。

  他遲疑了一瞬，起身問道：「可是臨王？」

  「是他。」李慕歌眉眼溫和。

  到現在，她已經能正確的面對自己的心意了。

  或許是分離的促使，讓她連一天也覺得如此難捱，如此擔憂，竟是連以前那些神神叨叨的顧慮也由此消散得一乾二淨。

  秦三心中失落，卻也放心道：「臨王自當時能配得上您的，臣，也放心了，便不打擾殿下，先行退下了。」

  「嗯。」

  李慕歌親眼看著對方進入了篝火照耀的區域內，心中長吁了一口氣，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

  今夜的夜風格外的冷，李慕歌只站了一會兒，就覺得通體生寒，小宮女將烤肉交給了近衛後，就趕緊拿了一件衣裳給她披上。

  「殿下身體還沒好，還是趕緊進去吧。」小宮女一邊兒勸著，一邊兒喜上眉梢的道，「近衛已經去將那虎肉烤了，等會兒正好給殿下暖暖身子。」

  她並沒有聽見秦三想要求親的話，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將秦三誇了又夸。

  虎肉緊實，近衛烤肉很有一手，李慕歌吃了之後，身體倒是暖和了許多，晚上也不覺得冰涼了，可孰料到，第二日一早，她是被凍醒的。

  棉被冷硬似鐵，壓得李慕歌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她吸了口冷氣，瞌睡蟲全都被冷冰冰的空氣嚇跑了，便啞著嗓子喊了一聲：「落落。」

  「殿下。」外頭聽見聲音的小宮女很快就跑了進來，不過不是落落，是另一個，叫做阿桑。

  小宮女雙手凍得通紅，端著盆煙霧繚繞的熱水放在一邊兒，擰乾了遞給李慕歌：「殿下快暖暖，落落姐姐去領碳火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滾熱的帕子落在手上，李慕歌全身都鬆了一口氣，她擰著眉問：「怎麼今個兒這麼冷？」

  阿桑憂愁道：「殿下，這天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日天不亮忽然就下起了大雪，到現在也不曾停下，外面的雪深得都能漫過腳了呢。」

  這要是在宮裡面還好，可這在外頭，難免會有雜草，混合著白雪，一腳踩下去落在腳上，整雙鞋子都得濕透。

  李慕歌一眼就落在她的腳上，道：「等會兒碳火來了，你先將鞋襪脫下來烤乾。」

  小宮女誠惶誠恐的跪下：「殿下，這不合規矩。」

  作為宮女，他們能用的碳火，都是最低等的，是不能用主子的。

  「什麼合不合規矩的，這個時候了，你們若是病倒了，誰來照顧本殿下？」李慕歌擺擺手，讓她給自己找了套厚實的衣裳穿下，披上大氅，又問：「外頭可有讓人鏟雪？」

  「已經鏟上了。」小宮女諾諾回答。

  李慕歌跟著掀開了帳篷的門帘，入眼就是天地間一片雪白，和烈烈寒風，那一瞬間，她都放佛以為自己回到了冬日。

  大雪下得紛紛揚揚，連人的視線都阻隔了許多，李慕歌只能看到不遠處拿著鏟子在鏟雪的幾個侍衛。

  可根本無濟於事。

  這雪太大了，方才鏟到一邊兒，沒過一會兒又積上了薄薄的一層，這一層迭著一層，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又能漫過人的腳。

  他們如今是在山邊，若是大雪封山……

  李慕歌下意識的想到，眼皮子一跳，當即覺得這地方是不能待下去了。

  她沉思之際，落落抱著木炭回來了，小丫頭腦袋上，身上都覆蓋著一層白雪，唯獨將懷中的一包東西護得好好的，沒被打濕。

  「桑桑，你快給殿下生火。」落落一把將東西遞給了阿桑，自個兒在外面抖落身上的雪，還一邊催促李慕歌，「殿下，您可別吹冷風了，先烤火。」

  李慕歌順手幫她拍著身上的雪，問道：「那邊兒碳火還有多少？」

  「不多了。」落落抱怨道，「您可不知道，奴婢去拿的時候，那些人看得就像是自個兒的命是的，若不是抱上了殿下的名號，那小太監指不定就給奴婢這麼兩根，這能拿來做什麼。」

  她一邊抱怨，一邊被李慕歌拉進了帳篷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