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比試
2023-12-22 01:48:38 作者: 芸姝
站在門邊的秦文竹臉色沉沉的,驀然又笑了,輕聲道:「聽聞,近來京都之中有一群異族人在流竄著,因著沒發生什麼大事,官府也不曾知曉,只是那些人同三教九流的人混跡在一起,怕是竊取了不少的消息。」
李慕歌斂眸,若有所思。
秦文竹繼續道:「聽聞契丹使者已經回了,孰料到,前幾日我倒是見著幾個面善的。」
秦文竹大概特地查過,對事情似乎很清楚,再加上沈忱一事,她說到那幾個契丹人的時候,原本還維持著溫和的面容已經染上了幾分薄冰。
她輕聲道:「李姑娘,那些人,應該是同京中的哪位大人物有聯繫,如今我秦家被人盯上,我更是不好有什麼大動作,我且將這消息告訴你,你和殿下多多小心,只勞煩你,若是查到兇手,煩請給我留下一條命。」
話至此而停,她唇齒之間,只餘下比寒風還冷冽割人的殺氣。
李慕歌捏著盒子點頭:「那是自然的。」
「那我就在此多謝李姑娘了。」秦文竹吐出一口熱氣,化作一陣薄霧遮掩了面容,只依稀能夠覺得有些哀愁。
李慕歌恍惚中似聽到了一聲嘆息,不過還不等她聽清,薄霧就散去,秦文竹道:「今日前來,實在是多有叨擾,我看李姑娘也忙,便不打擾李姑娘做事了。」
「秦姑娘慢走。」李慕歌拱拱手。
頂著忽而起的凜冽寒風,秦文竹走得緩慢,背影許久才消失在仵作行。
李慕歌抱著手臂倚在門檻上看得入神,良久才驀然清醒,低聲喃喃:「這件事,看來大發了啊。」
本以為那人許久不曾有什麼大動作,現在想想,這背後,怕是再醞釀著什麼呢。
李慕歌想了想,去換了一身衣服,裹著大氅出了仵作行。
鶴樓。
鶴,多是仙人坐騎也,一座茶樓取名為鶴,多半也是清高的,孤傲的,鶴樓自然亦是如此,這地方,只歡迎文人墨客。
年味兒漸濃,這地方不減冷清,反而是興起了一股子新春對聯的風。
李慕歌有所耳聞,正從下面走過,就聽著上面傳來一陣叫好的聲音,她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便見著個黑紅的東西砸了下來。
「小心!」
上面有人緊張大喊,李慕歌腳步一轉,伸手接住。
呼哧一聲,那東西散開,紅紙拉長,攤開,上面寫著幾個大字。
李慕歌斜睨了一眼,啟唇讀著:「晴綠乍添垂柳色……」原來寫的對聯啊?
她揚眉,伸手將對聯裹好,樓上便匆忙跑下來一群書生,其中有個面紅耳赤的走到她面前,諾諾道:「小,小生有禮了,多謝姑娘撿著我的東西,差點兒砸到姑娘,多,多有得罪。」
那人目光閃爍,就是不敢去看李慕歌的正臉
「無礙。」李慕歌淡淡道,將對聯遞給他。
那人手腳無措的接過,連連道謝,李慕歌正欲轉身離開,又被他叫住:「姑,姑娘留步。」
李慕歌頓了頓,抬眸:「有事?」
那一眼清冷如寒冬初雪,便是冷,也讓人懼怕不起來,書生紅著耳根道:「小生,小生不才,為了了表歉意,便替姑娘寫對對子吧。」
幾句話說得磕磕絆絆結結巴巴,逗得後面的人又是一片鬨笑。
有幾個膽子大的忍不住起鬨:「姑娘,這小子手抖,該罰,您就接受吧。」
「就是,姑娘,您別客氣,別說一副了,就是十副,百副,也是他該。」
李慕歌微微蹙眉,拒絕道:「不必了。」
說完這句話,人群忽而散開了許多,似乎正好留下一個通道,有人在她身後喊了一句:「李大人?」
李慕歌頓了頓,回頭一看,詫異的打了個招呼:「柳大人?」
去年的狀元郎,如今的正五品官員,通政司參議。
她也不過算是認識,略微打了個招呼之後,並沒有聊下去的欲望,頷首讓了路。
柳行舟卻沒有立刻離開,反而是好奇問道:「李大人,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指了指那一群書生:「可否需要幫忙的?」
李慕歌搖頭道:「不過是這位公子剛才的對聯掉下來,正好被我撿到了罷了。」
少女精緻的臉被黑色的毛絨簇擁著,顯得更為白皙,小巧,紅艷的嘴唇就像是一顆小巧的櫻桃,書生見她提到自己,連忙上前解釋:「方才是我不對,還請姑娘見諒。」
書生眼神四顧,嘴唇動了動,本想問李慕歌的名諱,又怕唐突了,急得滿頭大汗。
彼時後面有個穿著青色大氅的青年人推開人群走了出來,目光死死的盯著柳行舟:「你是,去年的狀元郎柳行舟?」
柳行舟望去,疑惑道:「你是?」
青年形如枯槁,十分瘦弱,仿佛在冷風中一吹就會折斷似的。
他紅著眼咳嗽了幾聲,道:「不才,青玉居士正是在下。」
「青玉居士?原來就是他?」
「今年鄉試的第一名就是他吧?」
柳行舟眼中閃過一抹瞭然,頷首道:「不知居士有何事?」
「聽聞去年的狀元郎在科舉中有作弊,可是為何,您又當了監考官?」青玉居士眼中閃過一抹不齒,「還有你那些詩句,分明,分明就是抄襲,竟是還出了書,你作為文人,實在是太給我們丟臉了。」
說道高昂之處,青玉居士憤懣的一甩袖子,就差沒有指著柳行舟怒罵。
旁邊,書生見著李慕歌面露疑惑,心中一喜,連忙上前解釋。
「姑娘不知,這位青玉居士就是今年鄉試的第一名,聽聞是這一屆最有可能三元及第之人,只是青玉居士為人正直,簡直是我輩楷模。」
李慕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雙手揣在兜里,目光落在柳行舟的身上。
對方的神情很複雜。
似乎有些懷念,又有些嘲諷。
柳行舟晃神不過是剎那間的事情,很快又克制了表情,溫和道:「去年的科舉舞弊一事早已查清楚,皇上感念本官是被冤枉的,便重新讓我入朝為官,至於你說的詩集,確實也是我寫的,抄襲一詞,著實可笑。」
青玉居士咳嗽連連,面紅怒斥:「你胡說,若是你是被冤枉的,為何沒有澄清?」
「澄清?」柳行舟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詫異了許久,才道:「你們,還未入朝為官,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你們實在想清楚……李姑娘,不知道,您可否能夠為我作證?」
他目光同李慕歌對視。
旁邊的書生一頭霧水:「這,這位大人,怎麼叫個姑娘作證?」
李慕歌頓了頓,聲音清冷的道:「我可以作證,柳大人說的,句句屬實。」畢竟這件事,朝堂上的人都知曉。
書生一臉詫異,那穿著大氅的青玉居士更是滿臉的不屑:「姑娘,您不是殿堂之人,就算作證又如何?」
又有幾個人會相信一個姑娘家的說辭?
李慕歌從腰間取下令牌亮出:「本官乃是大理寺司直,正六品,你說,本官可有這個能力作證?」
「這怎麼可能,你不過是一個女子。」青玉居士似乎是不敢置信,但是說到這裡,聲音又忽然戛然而止。
他想起來了,殿堂之上,不是沒有女子的。
至少最近京中大理寺之中就有一位,辦案入神,在京中的聲望很高。
他看了一眼,恭敬的拱手:「不知道您,可是那位大理寺辦案的那位大人?」
李慕歌挑唇道:「你若是說的那個整日與死人為伍的,那便是我了。」
青玉居士嘆了口氣,算是信了,卻又不甘心的道:「前一件事既然有證,那後一件事,那詩集之中,多有精闢之處,除非,你同我比試一番,若是能夠勝過我,我便心服口服。」
柳行舟一聽這話,深感頭痛,抬頭揉了揉額角,按捺著怒氣道:「那你要如何比試?」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不愉,青玉居士簡潔道:「就用,剛才那對聯吧,方才我在樓上也聽了幾句,這位公子上聯已出,不若我們就來比下聯吧。」
書生忽而被提點到,緊張的站在李慕歌身邊,迎著兩人的目光,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李慕歌見他如此膽小,嘆了一聲,道:「那上聯是:晴綠乍添垂柳色。」
柳行舟眼中閃過一抹沉思,謙讓道:「居士先行。」
青玉居士也不客氣,頷首上前一步:「春流時有落花香。」
下聯一出,頓時引來一陣驚嘆和恍然大悟,旁邊大抵還有人感嘆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就連寫出上聯的書生也是眼睛一亮,想來是非常滿意的了。
青玉居士並不倨傲,反而十分正直的道:「這詩,我早在上面就聽過了,此刻也算是多了時間,我也不在上面占便宜,柳狀元,你若是能夠在今天內做出來的超過這一句,便算你贏。」
「不用了。」柳行舟淡淡道,「你聽聽我這句若何:春流時泛落花香。」
「這不是一樣的麼?」
「不,不一樣。」
人群之中騷動了一下,很快又沉寂了下來,眾人只見著青玉居士冷著臉站了一會兒,心服口服的道:「我輸了。」
一個泛字,比一個有字,更為活靈活現。
他,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