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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慎重起見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李鳳當初在成國時,早已號稱良將,屬於攻防兼備的均衡全才,成將中翹楚者。孰知當日與謝艾對壘,卻一敗塗地,雖然他不是主將確實無須負全責,但後來李鳳曾捫心自問,從各方面認真推敲,若真是身為主將,恐怕戰局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謝艾是第一個讓他嘗到了幾陷於死的慘敗滋味,故而他對謝艾印象極其深刻,有種特別的推崇意思。

  「哪裡當得如此謬讚!」謝艾忙擺手笑道:「當日成軍大敗,是李驤貪功冒進不聽良言所致。若使君為成軍主將,彼我勝負恐亦難料也。此外我軍將士每遇戰鬥,都能上下同心奮勇用命,故而本公略有薄功,不過是因人成事也。」

  謝艾如今位列三公,名傳天下。難得還仍然如此平易謙虛,實在使人由衷敬佩。所以上至帝王將相,下到偏裨小卒,都對他稱讚不已,樂於與他交心。

  「使君不辭辛勞遠來問我,我也明白你的心思。」謝艾頷首道:「使君終究還是心繫故土啊!早年天下騷亂,四海鼎沸,唯有涼州與蜀地,相對平穩號為樂土,子民能夠安居樂業,這都是使君家先人的功勞,其中也有當年使君的付出和心血,世人當不應忘卻。然則如今後輩不肖,敗壞祖業,魚肉地方,使君必然是焦慮憤懣,難以忍耐了。」

  李鳳喟嘆道:「昔年種種,便如過眼雲煙,不提也罷。主動提及伐蜀事宜,可能會引起非議和猜嫌,但下官心中坦蕩,由他去說,也堵不得別人的嘴。好在陛下加恩,給予信任,這是下官最大的倚靠了。」

  「古往今來,主上極喜猜忌部下,尤其雄主更甚。而當今聖天子,雄武過人,卻難得馭下寬仁,不願動輒罪人,這真是吾等三生有幸,得遇明主了。」

  萬宏及趙募聞此,連連附和,深表贊同。他二人都是從敵對勢力投奔而來的,特別是趙募還曾是死敵的心腹。但一旦真心歸順後,高岳都能夠不加猜嫌,量才使用,一視同仁。趙募如今做到了一州別駕的高位子,且將來前途仍是光明有足夠的晉升空間,躊躇滿志和從前實在是雲泥之別,不由人不感慨。

  眾人說了一番,謝艾轉回主題道:「如今蜀主昏暴,看來正可討伐。但竊以為,慎重起見,真正良機仍未到來。」

  李鳳面露困惑,聽謝艾繼續道:「李期即位未久,便大開殺戒,雖然昏暴,但成國先君的遺德,仍然還被國內紀念,子民不敢忘懷。若是此時遭遇外敵,吾料彼必然暫時放下國內矛盾,轉而一致對外。但如果我們放任李期長此以往下去,他一定會變本加厲,做出更多的惡事。到那時候,成國上下對他將徹底失去信心,百姓對君主的厭憎情緒也將愈發濃烈,國內便會離心離德,怨聲載道沸騰不已,到那時候,」謝艾抿了口茶,悠然道:「我軍再出兵伐蜀,便如順水行舟,蜀人恐將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了。」

  「其實李使君來前,本公也曾反覆思考過蜀地局勢。李期以為單憑屠刀,便能坐穩大位,但他殺大臣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是瘋狂殺戮王族,等於是得罪了朝堂上的所有人,眾人豈能容他?若是依著本公之見,不出三年,成國必生內亂,我軍正可以趁機伐罪也。」

  「還有一層,使君可能沒有想到。為人臣者,也要學會揣摩上意,這個毋庸諱言。目前,各地相對平穩,朝廷的精力,都放在了偽趙身上,直欲早日滅之而後快,故而主上也不欲節外生枝,主動挑起和成國或者吳國的戰事。但是!」

  他將茶盞重重一方,目光炯炯道:「使君,本公要提醒你的是,今上畢竟是雄武過人的英主,對於能夠開疆拓土、揚我大秦之威的事,當然是樂於見到。雖然限制於實際,但你主動提出要去伐蜀,他也不會表態直接拒絕。但如本公所說,現在去伐蜀,必然會受到挫折,屆時今上會怎麼想?他必然心中會很不滿意。因為他本不欲伐蜀,戰事是你自己非要挑起來的,他放手讓你去做,結果你又沒法子善始善終得辦妥,再要弄到寸步難行或者損兵折將,李使君,所謂希望多大,失望便有多大,到時候恐將聖心難測了。」

  李鳳悚然而驚道:「下官身在局中,實難想到如此。多謝公帥愛護之意!既如此,下官當再上奏疏,向陛下謝罪,表示經過實際探查,蜀地現下難以攻伐,且待將來罷。」

  雖然心中有些遺憾,但不得不承認,謝艾分析問題的長遠眼光還是超人一籌的。眾人連連稱是,萬宏在旁道:「公帥一番良言,真知灼見,受教了。既然決定暫不對西南用兵,東南也是無事,公帥正可養精蓄銳,好好練兵了。」

  李鳳端起一半的茶盞停在半空,疑惑道:「據下官所知,晉將陶侃,自從敗逃廣州後,趁著蘇峻忙於稱帝事宜,前段時間他又出兵占據了交州。如今以兩州之地,自稱嶺南王,陶侃居然割地自立了,如何不討呢?」

  謝艾微哂道:「陶侃曾號稱晉室良將,每每以忠勇自矜。然則司馬家覆亡,他見事態無可挽回,便逃奔南隅索性閉門稱王。不過亂世之中人人皆欲自取富貴,也算常情,不可苛責於他。但說起來,正是因為陶侃獨立,與我荊湘之地、還有江東的吳國,成了鼎足之勢,免去我與吳國獨處的尷尬,無形中其實倒受了他的益處。」

  李鳳思忖著道:「陶侃亡國之將,偏於一方苟延殘喘,勢單力薄,還敢妄自窺視帝王之位,實在不自量力。恕下官直言,遺之必為禍患,有何益處?且以公帥軍力之盛,眼下遣一偏師便可討平,將廣、交二州收復,豈不好麼。」

  趙募聽聞此言,感覺有些忍耐不住,探出身子下意識就想說話,似乎又猛省自己乃是末席,官爵身份有高低,嘴唇動了動便強自忍住,卻偷偷拿眼睛瞟向謝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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