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莫名使者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無數飄揚的旌旗下,秦軍將卒們,橫成排豎成行,隊列齊整,戈矛森嚴,俱都昂首挺胸,肅靜無聲的望著那木台之上的最高統帥,在做出征前的最後訓示。
「……天下苦於胡羯之患久矣!吾等父母妻兒,族人桑梓,有哪個敢說,沒有受過胡人的摧殘!今賴有我陛下雷霆電掃,鑄我大秦,拯天下於危亡。吾等正當團結一心,如鋼似鐵,早日驅逐胡虜,使後方的親人們,過上安寧的生活!」
「諸位!如今,我軍已被敵虜逼到了這大河岸邊,前無進路後無退路。而偽趙素來仇視於我,更有支雄殘忍暴虐,故吾等投降亦死、逃走亦死、殺敵亦是死。同樣沒有活路,為什麼不決死殺敵,做馬革裹屍,轟轟烈烈的大丈夫!」
下面的士卒,聽到這裡,開始紛紛竊竊私語,俄而人人曉得有進無退,個個懷著必死的念頭,連目光都變得凌厲了起來。
韓雍點點頭,繼續又道:「為誘敵計,韓某一敗再敗,如今據報,支雄已基本喪失警覺,正驕橫而來,距我不足十里,大戰將至,成敗在此一舉!」
「此戰,吾等當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敗,韓某絕不偷生,當戰死以謝天子及諸君。若勝,韓某曾為誘敵不惜抗拒聖旨,天子震怒。將來難保大不敬之罪,恐有不測。但只要能擊敗強寇,縱使問斬,韓某也絕無遺憾!只望諸位努力殺敵,當使韓某含笑而死!」
說著,大地開始震動,遠方已經隱約傳來了嘈亂的呼喊聲,登高而望,地平線上,隨著煙塵蔽日,漫山遍野的趙軍迅速壓來。韓雍面色堅毅,厲聲令將佐升起了大秦之旗。黑色大纛在藍天白雲之下,傲然飛舞,不屈不撓。轟隆隆的戰鼓聲擂了起來,動人心弦的號角吹得人熱血翻湧。在一望無際的如烈火般燃燒的灼熱目光中,韓雍刷的拔出劍來,用盡全身力氣厲聲大呼,傳令出擊。
「大秦之威,不可戰勝!」
秦天聖六年三月初,秦、趙兩國共計二十餘萬大軍遭遇在溫縣的黃河岸邊,爆發大戰。前後鏖斗十數場,直殺得日月無光,血流成河。從晨時而至日暮,秦軍背水死戰,陣亡甚眾,然卻無一降逃,大將軍韓雍身負創傷流血凝肘,仍絕不退卻大呼酣戰,余者愈發彌厲決死,猶如山崩地裂。趙軍終於膽寒不支,十三萬大軍分崩離析,全數潰敗,主帥支雄僅以身免。滎陽的石虎本待支雄戰勝,從而兩相呼應,進逼虎牢及洛陽。驚聞敗訊,知勢難挽回,洛陽難以再圖,便將滎陽付之一炬後,連夜遁逃回河北。秦趙溫縣之戰,以秦軍慘勝而告終。
捷報傳來,洛陽萬人空巷,不分民眾兵卒,皆湧上街頭,歡呼雀躍,激動到全城沸騰,壓抑多時的愁雲慘霧終於消散。皇帝高岳唏噓良久,親筆書詔發往溫縣,升韓雍為大司馬大將軍,加授上柱國的殊銜,並行軍諸將皆有賞賜。
半個月後,大軍振旅而還。皇帝高岳率文武百官,親出洛陽城北十里外迎接,並備黃羅傘蓋,專侯韓雍。未及軍至,諸將士見皇帝,皆歡聲雷動,悉數下拜,氣氛高漲無比。
須臾中軍便到,韓雍因傷重未愈,臥於擔架之上,難以動彈,虛弱地以肘支撐,卻竟要強自起身下地叩拜。
「朕負韓兄!」
高岳搶步上前,緊緊扶住韓雍,凝視良久,哽咽道:「兄為朕竟至滿身瘡痍,朕既痛且悔,愧見故人!今誓言之,當令兄與國同休!」
韓雍鼻翼翕動,嘴裡說著謝罪的話,仍然想起身禮拜,高岳堅決制止了他,並回首朗聲道:「傘來!」
周盤龍掣著黃羅傘蓋上前。在萬眾矚目中,高岳親手接過傘蓋,對諸臣道:「大司馬,朕之肺腑,國之功首。眾卿,今朕當為大司馬親自執掌儀仗,略表朕心!」
韓雍大驚,汗出如漿,連忙表示萬萬不可如此尊卑顛倒,以臣凌君。但解釋的功夫,高岳已然撐起了黃羅傘蓋,罩在了韓雍頭上,並以手扶擔架,傳令進城。
這獨一無二的巨大榮寵,使韓雍無力的臥倒,一句話也說不出,緊緊回握高岳的手,淚水無聲地湧出了眼眶。眾人見之,無不感慨欽佩。繼而盡數下拜,高呼大秦萬歲!
青海。昂城。
一頂白貂毛和金雕羽裝飾的華麗大帳內,羌族大首領姜聰,正在和客人說著話。說是客人,其實才來不過半個時辰,而且還是突然找上門來的,算是不速之客。雖然姜聰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出來,但好歹聽他自報了身份,乃是秦國使者。
對於秦這個強大的鄰國,姜聰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也不認識什麼秦國要員,但他心中還是很忌憚的。什麼仁者無敵王道浩蕩這些,對於姜聰來說都是漢人扯出來的虛頭巴腦的哄人假把戲,必要的時候,統統可以拋去一邊。他這個邊地豪酋,唯一畏懼的是武力,秦國的武力,強大到令他不得不對這個突然造訪的陌生來客,另眼相看。
「這位,呃,尊客雖然遠來,但本王看你,也似乎是咱們羌族的好兒郎,不是外人嘛!來來,這份膘肉,乃是精心製作,尊客可以嘗嘗。」
西羌族人,大都不喜食用新鮮豬肉,他們將豬宰割成幾大塊,高高吊起後,用小火薄煙慢慢熏制,號為豬膘,保存一年或更長時間以後,風味尤佳,吃時切成片狀,碼在碟盞里,大快朵頤或者佐之酒水,爽快無比。
那秦使輕輕夾起一片膘肉放進嘴裡,嚼了數嚼,滿意的連連點頭:「唔。某昔年離開家鄉,一晃十餘年,再也沒有吃過這樣正宗可口的膘肉了,大首領讓我嘗到了少年時候家的味道,甚好。」
如姜聰所料,秦使果然是個羌人。且雖然面目普通,身材中等,但身上自有一種鎮靜自若的從容大氣,讓姜聰也樂於以禮相待。雙方吃吃談談,過了片刻,秦使轉入正題。
「承蒙大首領真心款待。某此次不告而來,實話實說,也是為了貴部的前途而來。大首領,某隻問你一句話,可有實力與我大秦相抗衡麼?」
抗衡?開什麼玩笑。姜聰的勢力範圍,除去遊獵星散的族人,真正說起來也就昂城這麼一座城池。不要說自成一國,便說他是割據勢力都算勉強。而秦國的卓越戰力他皆有耳聞,特別是最近聽說在東方,與強大的石趙爆發了驚天大戰,且最終戰而勝之,一舉擊潰了十幾萬趙軍,打得石虎元氣大傷,這樣的強國,怎麼是他一個小部落能抗衡的。
姜聰面色有些發紅,但卻遲疑著不作回答。秦使這樣開門見山,讓他有些下不來台,畢竟他在他的地盤上,也算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大帳中還有侍衛和婢女在場哪,怎麼好立即服軟?
「尊使遠來,本王敬你是貴客。貴國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強國,確實不假,但我部與貴國素來毫無糾葛,又何至於專門派尊使來此羞辱恐嚇本王呢!」
終歸是要臉面,姜聰帶著些不悅神色,沒好氣的道。要是旁人,他早就大罵著讓其滾蛋、甚至先鞭打一頓解氣再說。但這個使者,背後的勢力他真心惹不起,故而姜聰留了餘地,更忍住了沒有當場發作。
孰料秦使絲毫沒有領情的意思,卻突然將臉垮下來,聲色俱厲道:「大首領公然冒犯我大秦之威,還敢說什麼毫無糾葛?」
「你……!我……」
姜聰羞怒不已,瞪得溜圓的眼睛,不停地眨著,反應出了主人心中的茫然。驀地他心中一動,開始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慕容吐延狂妄跋扈,又且不臣。我皇帝陛下龍顏震怒,故而發天兵征討,如今吐延一敗再敗,國土也被我奪來大半,正要一鼓作氣剿滅的時候,為什麼大首領冒大不諱,窩藏、包庇吐延,有沆瀣一氣的意思,所以某才當面發問,敢是大首領自認為比石虎還要強盛否?」
果然,秦使的詰問,正是他方才想到的矛盾所在。半晌,姜聰辯道:「吐延得罪貴國,具體情節,本王並不知曉,也沒有任何參與。但他與本王,是多年的老友,關係無比親近的。老朋友遭了難,如何可以坐視不理?」
「義不可廢,不錯。但是竊以為,只為私人的小義,就要將整個部族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作為大首領,是不是有些不明智呢?」
秦使一雙光芒閃爍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姜聰,嘴裡卻不緊不慢道:「另外,既然號稱多年老友,大首領難道不知吐延的為人狡黠多變?我告訴你,你不忍心圖他,他卻要來害你了!」
有些想駁斥秦使,勿要這般當面挑撥,但姜聰的心,猛地一跳,讓他停住了口。他略帶緊張地看著秦使,看他面無表情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來,慢慢遞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