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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得有襄陽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視之,竟然是趙募。見他不去逃命,反衝著一眾荊州兵而來,又聽他不著調的話,不惟謝艾愣住,連周遭押送的荊州兵也有些莫名其妙,便就停下發問。趙募卻乾脆伸出鞭子來,抽了謝艾一鞭,邊厲聲道:「這不過是個捉筆小吏,捕他何用,且問他主子謝艾在何處,速去追趕!」

  謝艾立時心領神會,便裝出極度害怕懦弱的樣子,胡亂對著東北方連指,說謝艾將他們這些大小隨從都拋棄後,剛剛才往那邊逃過去,才不過片刻之間的事。

  大頭兵們見趙募意氣昂昂,一時不知是什麼身份,感覺可能是陶大將軍的高級幕僚,於是態度便放尊敬了不少。又聽他此語,定睛細看謝艾果然是身穿儒衫,未著甲冑,確實不是武將的模樣。且聽說秦軍主帥謝艾就逃在前面不遠,於是立功心切,置謝艾於不顧,俱是一窩蜂往東北方向狂飆而去了。趙募連忙下馬來,將已崴了腳的謝艾攙扶上馬,兩人一馬,慌忙往西方急遁而去。

  趙募為自己的冒犯再三致歉。而謝艾極為感激趙募的救命之恩,對他的急智讚賞不已,如何還會怪罪?兩人逃入新城郡治房陵後,收攏餘眾,撫定各部,方才使軍心稍定。俄而荊州軍乘勝來攻,謝艾堅守不出,並調出守軍中的強弩隊,連番密集攢射,直如暴雨,荊州軍死傷了兩千餘人也不能得手,陶侃便才命令退兵,便就從秦軍手上將新野又搶回。

  遭此敗績,謝艾深深自責,便上書高岳,主動請罪。高岳以其小過不掩大功,回書勸慰,讓他自警自戒立功以贖便是。

  陶侃進入襄陽後,立即招來守將管華,責問此前不奉命令為何無端去攻打新野。管華當然叫屈不已,連道絕不是自己所為。於是荊州軍上下開始徹查究竟是哪一部隊伍,擅自進攻秦軍駐地,才引起了不必要的戰爭。嚴查細訪一番下來,毫無頭緒,諸部皆無嫌疑。陶侃不禁動疑,懷疑是秦軍自導自演的苦肉計,但一時又拿不出證據。

  追究事小,但眼下何去何從,倒真是個讓陶侃頭疼的事。若是追擊秦軍,天下人都看著,人家此前是在被荊州軍主動攻擊的情況下才反擊的,謝艾目前也有所退縮,再窮追不捨去問罪還莫如見好就收,畢竟秦軍強盛之名非比尋常;可若是掉頭去打蘇峻,不說士氣不士氣的問題,叫他陶侃放任秦軍在身後伏著,總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終歸是不放心。

  湘州牧、譙郡王司馬承,感念當初謝艾無私的全力相助,於是親筆寫信給陶侃與謝艾,居中調停,讓他二人罷兵休好。且在與陶侃的信中,司馬承還隱隱責備了陶侃不該主動挑釁,且道秦軍強大,將來恐遭持續報復,乃是自尋麻煩。陶侃得信,鬱悶不已,但也就順水推舟,向謝艾表明自己並無意相犯的意思,要求秦軍也不要再來犯境,於是兩相休戰。

  此時江東平叛局勢很不樂觀。蘇峻部將韓晃,搶占蕪湖後,抵擋住了幾次勤王軍的攻勢後,到了年底,開始轉守為攻。蘇峻招攬青州流民為壯丁,派給軍械,發往前線以充兵員,並在建康不斷調發糧秣。後顧無憂下,韓晃開始水陸並進,溫嶠接戰失利,無奈後退,一直退到彭澤,方才勉強穩下腳步,與韓晃暫做對峙。不得已,溫嶠接連發送急信,復請陶侃千萬再來襄助,陶侃便再起精兵兩萬,趕赴彭澤,力圖挽回頹勢。

  轉年一過,因韓晃始終能壓住勤王軍的勢頭,蘇峻在建康城有恃無恐,便自稱大丞相、太傅、吳王,並開始軟禁少年天子及一眾皇族,大小政令事無巨細,皆從己出。同時,蘇峻還遣使去拜見高岳,並附信與謝艾,請謝艾盡發梁州軍,與他配合前後夾擊,將陶溫聯軍早日徹底消滅。只要事成,蘇峻表示願意重重酬謝高岳不菲金銀財物並及糧草若干擔,甚至暗示要與高岳平分天下,南北稱帝。

  此時的高岳,已經與東晉朝廷有互相猜嫌的意味,便對蘇峻使者表示了默許,並立即下令給謝艾,讓他攻略襄陽並江陵,且將彭俊正式遷為梁州都護,加強謝艾方面軍事的厚度。謝艾本也意圖報復,於是在經過充足準備後,統帥三萬精兵,並以彭俊親領五千強弩軍為輔助,氣勢洶洶從房陵城直撲襄陽而去。

  留守的荊州軍統兵將領管華出城迎戰不利,慌忙退入城中閉門死守,並第一時間向陶侃飛報。陶侃方在彭澤與韓晃打得膠著不下,聽聞秦軍又在背後大動干戈起來,當然又氣又急,不過這回他自己也曉得只能一意向前,打敗韓晃才可以取得生機,若再掉頭西返,則勤王軍必潰無疑,屆時秦軍又無法迅速打敗,進退無路便就是大勢去矣。

  於是陶侃屢次親冒矢石,大呼酣戰,溫嶠也親自擂鼓以壯聲勢,勤王軍在二位統帥的嚴督下,好算是發了狠拼了命,拿出了一往無前的強勢。到了本年秋的時候,韓晃終於撐不住,連輸數次,一路敗退到皖城,勤王軍銜尾疾追,四面環圍,韓晃不得已只有向主子蘇峻求援。蘇峻便即親率台輔精兵兩萬救援韓晃,又將勤王軍打退。

  雙方你來我往,紛紛擾擾,交相勝負相持不下,但此間襄陽業已被秦軍攻陷:先期,謝艾揮軍大舉東向,襄陽當然戒嚴,孰料謝艾在做了個詐攻的假象後,置襄陽於不顧,一路疾馳,目標竟然是直指蕪湖。蕪湖亦是溝通上下游的交通重地,將它搶到手中,無論是誰,想要東來西往,則必須要看蕪湖的臉色,尤其陶侃想再回荊州,更是困難重重了。

  襄陽是一個非常標準的四戰之地。南通江漢、東接漢口、信陽、北上中原、洛陽,西去長安、漢中。從襄陽南下,一路可進入廣袤的江漢平原。然後向西可以扼守宜昌,等於鎖住了四川出川的三峽門口。向東可以把江漢平原這個重要的經濟區掌握在手中。源自漢中的漢水過安康以後,在襄陽這裡朝東南流過去。在古代運輸不便,有這麼一條河跟著,其意義不言而喻。後世的蒙古人就是打破襄陽以後順漢水入長江,攻取鄂州,南宋的防禦體系才隨即登時崩潰。

  隨著這荊州第一重鎮要塞的易主,不但眼下主動權立時便被秦軍掌握,就連戰爭局面也隨著顛倒過來。陶侃聞訊大為驚慌,囑咐溫嶠務必堅持半月即可,自己打算親自率萬餘精兵迎頭阻擊謝艾,解除蕪湖之險。並因形勢不明,再三要求襄陽守將管華堅守城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但管華一心想從身後突襲謝艾,從而能夠儘早殲滅秦軍。思忖良久,自認機會難得,管華以靈活機變得建大功為由激勵部下,率八千襄陽守軍出城急速向東,循秦軍主力蹤跡而去。

  孰料謝艾此次用的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的計策。他的根本目的,其實還是襄陽,攻擊蕪湖卻是個牽制眾人目光的幻象。他不惜以自己為誘餌,將荊州軍的主力盡數吸引到蕪湖方向後,那邊奉調南下的楊堅頭率領三千勁騎,會同率兵一萬的梁州都護彭俊,突然從上庸郡強襲襄陽。襄陽內外,已剩不到三四千人,驟遇猛攻哪裡抵擋得住,雖然城高牆闊,但數日便被秦軍登城而陷。

  彼時陶侃還未到達蕪湖城下,管華仍在東行途中,乍聞敗報,都如被當頭打了一悶棍相似,當下只好強自振作精神,加快速度要合擊謝艾,但直到兩方會面,也沒見到秦軍的影子,愕然派出斥候四散偵查,方才曉得謝艾在兩軍將要合圍前,已經突然折返,從西北舒城一帶,迅速回師襄陽了。

  陶侃惱怒至極,又深恨管華不聽命令冒然行動,才導致本來難以撼動的堅固要塞,轉眼便等於自動棄守白送給敵人,於是不顧眾將求告赦免,喝令將管華當場處斬。

  殺人立威容易,解決問題困難。到了此時,陶侃當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謝艾得到襄陽後,必然立即加固城池嚴陣以待,安排重兵層層防禦。他若是率軍向西打襄陽,短期內不可能奏效。而時間稍長,溫嶠獨木難支,多半會被蘇峻徹底打敗,屆時大勢已去,自己便是再無根基的飄萍,若是被謝艾及蘇峻兩相合擊,則必死無疑;若是率軍向東去皖城,繼續與蘇峻對抗,一鼓作氣平叛後,雖然好算是當前的妥當選擇,但任由秦軍在自己的地盤上攻城略地為所欲為,再等到叛平了,自己家怕也沒了,陶侃無法平息心中的焦灼和恚怒。躊躇良久,陶侃長嘆一聲,還是選擇了有把握的選擇,在給謝艾寫了封言辭懇切的親筆信後,強自壓下滿腹心事,率軍掉頭向西,合力征討蘇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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