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趙室遺屬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正好此時代國被平定,戰事告一段落的同時,多少也可以從彼處得到物質補償。高岳大大鬆一口氣,嘉獎樊勝等人同時,也告誡勿要橫暴凌辱代人,總歸要安撫為上,不要再節外生枝,徒惹是非,屆時又怕耗費不必要的人力物力。
幸而樊勝等所作所為,與高岳的要求不謀而合,代北態勢日趨平穩。楊軻建議,代地的管理,當與從前夏朔之地有所區別,應該立即建立新州,宣示主權予以羈絆,使彼處人民早日有歸屬感,便有益於更好的收治代地。
高岳便正式下令,因其首府盛樂城之故,在代地建立盛州。思來想去,還是讓能力更為全面的宿將胡崧,轉任盛州刺史,拔擢李鳳升任盛州都護,秦州因地處腹地,主官暫時空缺。
照例奏報建康後,未幾聖旨到來。皇帝司馬紹竟然直接表達了不滿,責問高岳建立新州,為何不事前請示朝廷定奪,而是在州立之後才來通報,有何意義?
高岳不禁動怒,竟也回信,暗諷朝廷刻薄寡恩,有鳥盡弓藏之意。並索性直言道,先帝之德,今不見矣。且北方局勢詭譎多變,胡虜勢盛劇寇橫行,朝廷既然鞭長莫及,還是不要太多操心的好。
晉明帝司馬紹向稱英武,但與乃父相比,確實多了一層明顯的尖銳與峻急。他從身為琅琊王世子時,隨父親司馬睿南渡建康,眼見父親就算做了皇帝,也是被權貴大臣們架空挾制,到死都是鬱悶難解。司馬紹不禁感同身受,並養成了獨特的心理和性格,對皇權的旁落極為忌恨,急迫地想在最短時間內,重振皇綱集中皇權,使天下臣民無分南北,都誠惶誠恐匍匐在大晉天子的腳前,才好心滿意足。他對叛臣王敦等人固然是深恨不已,但對各地實力強大的藩鎮,或者平叛有功的武將等,都心存猜疑,想法設法地打擊壓迫,想將可能存在的隱患,全都消滅在萌芽中。後來蘇峻之亂,雖然發於成帝之世,實則起於明帝之時。
對於高岳,明帝司馬紹不同於元帝司馬睿的寬厚友好,對父皇的拉攏苦心也很是不以為然。他認為無論如何,高岳畢竟是大晉的臣子,作為皇帝,與臣子那般往來通聘,乃是自降身份,壞了規矩。不管什麼現狀,作為臣子,你高岳就必須要無條件地向朝廷低頭,不准有異議。故而他一旦上位,立時便要擺高姿態,總是明里暗裡強調自己至尊地位。但倨傲的言行舉止,又顯然使高岳頗為反感,不可能還像司馬紹盼望的那樣,一味的低聲下氣同他求好。
司馬紹接到高岳回信後,敏感的自尊心被刺激,自覺至高無上的地位受到嚴重挑戰,當即龍顏大怒,再發去聖旨,措辭愈發嚴厲,其中竟有「忠奸之分,一念之間。欲成董卓或是義真,卿自忖之。但必欲為逆,朕亦不懼,王敦前車之鑑,朕不虛言。」等激烈語句,逼得高岳當著欽使之面拂袖而去,此後秦國與東晉朝廷彼此不滿日漸生疏,並一度不再通訊。
且說南使南去,西使西來。過得數月,涼州牧張駿,遣來右長史馬謨來拜謁秦王,除了照例奉上財物以示忠順之外,此次馬謨竟然還當眾奉上了一串死人頭,視之,竟然是前趙皇帝劉胤及劉敦、王彰等十數位前趙朝廷的宗室及重臣等。
高岳本來正在發怒,要處理某件事務,見到涼使頗為吃驚,便問究竟情形。馬謨便將來龍去脈道個清楚。原來劉胤餘部,一路遠遁,果然給他逃到了西域。涼主張駿,本來也不欲管他,但劉胤緩口氣後,便意欲在西域開疆拓土,重建趙基。他雖然在中原一敗塗地,幾無立足,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隨行還帶著萬名從前拱衛京師的宿衛軍,戰力不俗,在西域基本是鮮有敵手,力量懸殊。一時間,西域諸國驚懼忿怒,東躲西藏之際,便聯名向涼州上書,或者請秦王來發兵援救。
張駿得報,暗忖西域諸國,如今和他一樣,皆奉秦國為宗主,但畢竟從前一直都是他涼州的附庸。眼下前趙殘餘肆虐,不容他視若無睹。再者,張駿暗想高岳是不是因為某種原因,而不方便對劉胤下手,所以放任劉胤遠來西域,就是要假借他張駿的手來除掉劉胤。一念及此便似乎恍然大悟,於公於私,張駿都再坐不住,於是立遣大軍一萬前去征繳。
劉胤所部,雖然仍有戰力,但真正遇上兵精糧足、士氣飽滿的西涼鐵騎,高下便立見分曉。又加上西域諸國憑著地利,各種襲擾破壞,劉胤大敗,欲要再見機遠遁時,已被涼兵射下馬來,當即便被斬首,餘部大臣宗室等無論降否,涼軍依著張駿的密囑全數處死,皇后及以下眾內室家眷被俘獲,前趙至此徹底滅亡,不復存在。
既滅前趙,張駿便將一眾俘虜及劉胤首級等,盡數呈送高岳,並親筆書信,暗示自己已經替高岳解了隱患,從此可以不用擔憂。高岳得信,暫時沒有心思管到這上面來,便順水推舟先大大讚譽和感謝了張駿,又賞了涼使,使他歡喜而去。
太極殿後宮,一名容顏憔悴的年輕少婦,正坐立不安的在室內來回走動,雖然已感到口渴,但桌上的香茶卻沒有心思來飲上一口。她頻繁地朝門外張望,想邁出門去,但門外全副武裝、長身肅立的衛卒,讓她又心有餘悸,不敢妄動半步。
正左右難耐的時候,聽聞門外眾兵卒身上的甲葉大動,便全數下拜,齊齊恭聲道:「拜見王后娘娘!」
「都起來吧。」
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少婦猛地回身,只見久候的那道倩影,一個盛裝華服的絕美女子,終於邁進門來,女子似乎瞬間有些恍惚,倚著門口,目不轉瞬地打量著那少婦,繼而驚喜的叫了一聲:「箏兒!」
「……雲娘!」
少婦乾裂的嘴唇張了張,終於還是輕輕顫顫地回叫出聲,面上已經淌下淚來。進來的絕美女子,乃是秦王后嵇雲舒,而屋內這少婦,便是從前嵇雲舒在長安時,唯一的閨中密友,後來成為前趙太子妃甚至皇后、而今淪落成失國喪夫的淒涼未亡人袁箏。
稍早時候,聽聞前趙皇族眷屬等被押送來長安,嵇雲舒想念故友,便趕忙命人傳話,萬勿傷害趙皇后袁箏,並讓釋去束縛,然後禮送至後宮來。王后親令,有司怎敢怠慢,便在一眾俘囚中,將袁箏請出,為避免失禮,還專門給她簡單沐浴了下,才客客氣氣送來見嵇雲舒。
袁箏自從被時為太子的劉胤看中後,立為太子妃,專受寵愛,也確實過了幾年愜意的日子,心中既美且慰,常常自矜自誇命中帶有大富大貴。但隨即前趙國勢一再衰頹,及至君主劉曜敗死,前趙帝國便如形體被剝離了靈魂,轉成行屍走肉,日漸僵死難以挽回。劉胤匆匆繼位,袁箏也相應做了皇后,但此時朝不保夕驚惶憂懼之時,哪裡還能體會到至尊之貴!
到了劉胤決意棄守洛陽倉皇逃走時候,袁箏也被迫跟隨,一路風聲鶴唳顛沛流離,也不知吃了多少未曾吃過的苦楚,好容易到了西域,滿指望可以在此從此重新立國安享太平,但方鬆口氣時候,涼軍氣勢洶洶撲來催命,兩下接戰,皇帝劉胤等當陣被殺,前趙亡國。袁箏猶如五雷轟頂,雖然貴為一國之後,但連她在內的眷屬等女流之輩,到了此時,都好似羔羊般毫無反抗之力,被兇悍粗魯的大兵狂笑著肆意侮辱,折磨得生不如死時,才好歹留住性命,被捆縛住獻給張駿充做戰功,繼而又被張駿當做戰利品獻於高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