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四章 何處聖旨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在平陽,由於一直試圖挑起城中變亂、從而促其投降自己的計劃徹底失敗,失望憤怒的石勒縱兵大掠,將皇宮內外全部焚毀。不過聽從了張賓的建議,命人修復了劉淵和劉聰的墳墓,收攏國內人心抬高自身名望,繼而留兵駐守,自己統帥大軍班師,並把平陽城內的渾天儀和皇家法器等各種名物珍寶運回襄國。
雖然石勒沒有得到平陽的傳國玉璽,但是不能不說石勒是這次平叛行動的最大贏家。他除了物資糧秣大增之外,還前前後後共招撫漢國臣民十幾萬戶(包括部落),遠遠大於靳明帶給劉曜的那一萬五千戶。另外,劉漢帝國舊有的京畿之地也落入了石勒之手。他的觸角,眼下已經隨時可以從多個方向伸向河南、關中之地。
而劉曜卻由於腹背受敵,左右失措,喪失了最佳的行動時機,只是落得了名義上的被漢國上下公推的皇帝名號、象徵著受命於天的傳國寶璽,以及少量的戶口民眾。靳氏被滅、平陽落入石勒之手後,劉曜再也無心逗留,急匆匆的回到長安,正式舉行登基大典,並改國號為大趙。但此時,他的趙國勢力範圍,已經只有雍州東三郡、河南司州及山西小部分地區,已不復昔年劉淵劉聰鼎盛時候的景象。
彼時,石勒迴轉襄國之後,派左長史王脩獻捷報給劉曜,並朝賀其即位為帝。見石勒的賀表中,言辭之間頗為恭謹,劉曜也很高興,又且為了穩住石勒,便加封其為太宰,加殊禮,進爵為趙王,如曹操輔漢故事,友好的賜予各種賞物,禮送王脩回去。
但福禍相依,此言誠是不虛。使團中,卻有一人歸附了劉曜,並進諫道,王脩此來,其實是奉了石勒密令,來偵查刺探長安及關中的虛實,等得到了確切報告後,石勒就會來進犯。此時劉曜確實實力大受損耗,擔心底細泄露,於是立時派兵追還並殺害了王脩,原本授予石勒的官位、封爵及禮遇等也就此擱置。
使團中,有人僥倖逃脫性命,奔回襄國哭訴一切。石勒得報後極為憤怒,並正好以此為契機,擬出了著名檄文,傳遍天下。
「孤之奉劉家,人臣之道過矣。若微孤,豈能南面稱朕哉?根基既立,便欲相圖。天不助惡,使假手靳准,孤惟事君之體,當資舜求瞽瞍之義,故復推崇令主,齊好如初。何圖長惡不悛,殺奉誠之使,帝王之起,復何常耶?趙王趙帝,孤自取之,名號大小,豈其所節耶?此後與劉氏絕好,俾眾周知!」
自下此令之後,石勒便悍然自立為趙王、大單于,改元趙王元年,正式肇基後趙帝國。公開與劉曜決裂,從此前、後二趙並立,相互敵對,暫且不提。
且說秦軍三線皆勝,一舉攻占雍州七郡中的西四郡,高岳很是欣慰,嘉獎諸將,並順水推舟給劉胤賣個人情,就此退兵,擇期班師襄武。
其時很多部下都曾躍躍欲試,紛紛進言攻略長安,或者掃蕩雍州東三郡。高岳笑而不答,繼而搖首否決。眾人極為不解,高岳才言明道,之所以不趁勝擴大戰果,乃是因為兩點。
一則,通過攻略雍州西四郡,達到了既定目標。秦軍將士們眼下也頗為疲憊,亟待休整,才能有張有弛。而劉曜東方平叛之事暫告段落,已急火流星回師長安,若此時再去攻打東三郡,劉曜被逼迫甚緊必然極力反擊,從而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導致勝負難料。且匈奴漢國也不是一戰便可全部消滅的,路還是要步步為營踏實的走。
二則,高岳極為肯定道,將來真正的強大敵人,其實不是劉曜,而是東方的石勒。眼下暫且留住劉曜,無形中便使其為緩衝地帶,從而為我擋住石勒,避免立時便與其接壤而發生衝突。且劉曜在,就不會一直容忍石勒跋扈不臣,最終必將與石勒翻臉成仇而刀兵相向,我則可以安心發展壯大,才好來收漁翁之利。
於是暫以西四郡為屬地,使胡崧領雍州刺史銜,令其移鎮扶風乾縣,總管雍州軍事。安排妥當後,高岳統帥大軍,班師襄武。
方回府衙,竟然有使者前來,大呼聖旨到。高岳見其形狀,有些心疑,便直問卻為哪裡的聖旨。使者言道,乃是大趙皇帝之旨。高岳微微詫異,但也想聽聽劉曜說些什麼,便仍然大馬金刀的坐著,只把頭一點。使者哪裡敢叫高岳下堂來跪著接旨,於是便只有裝作含糊不知,兀自大聲宣讀起來。
「閣下發跡隴右,席捲西州,飲馬河渭,揚威塞北,雖自古名王大將,未足為喻。然則存亡決在得主,成敗要在所附。得主則為義兵,附逆則為賊眾,義兵雖敗而功業必成,賊眾雖克而終歸殄滅。故晉殘暴昏庸,諸王內鬥,塗炭天下黎庶,上天厭棄晉室。故我高祖,親率王師恭行天罰,數年之間便掃蕩中原,克成帝業,天下皆仰聖德。」
「今朕為中原所推,即位為帝,必將延承高祖遺德。閣下以天挺之姿,威振宇內,擇有德而推崇,隨時望而歸之,勛義堂堂。若捐棄殘晉而歸隆漢,朕必將既往不咎,引為干城,屆時天下不足定,四海不足掃。今相授太尉、使持節,任秦、涼、夏、梁四州牧,領西北大都督,加九錫,進爵秦王。閣下若其受之,符遠近之望,朕心甚洽也。誠摯心意,皆旨中所具知,朕虛位以待,望眼欲穿,佇待回復佳音。欽此。」
閱罷劉曜聖旨,高岳若有所思。劉曜使者不敢造次,隻眼巴巴的候著,堂下一眾文武,也都默然相望。片刻,高岳一笑,對眾人道:「趙皇帝,好大的氣魄和手筆,上來便封我為王。原來在他劉曜眼中,高某還是頗有些價值的。」
眾人一片騷動,忍不住交頭接耳。漢國使者鄭重道:「陛下有言:天下英雄紛紜,朕唯獨敬佩數人,秦州高公有其一。如今陛下將從前的仇讎一筆勾銷,還以超乎尋常的規格和名爵,熱切地期盼您的大駕,也可謂是聖眷優渥了。」
從事中郎汪楷立時出列,對著漢使厲聲斥道:「此言荒謬可笑!劉曜使爾鼓動唇舌,無非想我家主公就此降附,從而能夠少一層心腹之患罷了。」
「我主一片誠意,怎容你這般無禮誣……」
汪楷看也不看漢使,兀自轉過身來,對著高岳躬身施禮,正色道:「主公在上,且容屬下分說。我神州故土,自從被他匈奴首倡逆舉以來,動盪不堪,萬民離亂,四方戰火沖天,彼劉氏可謂始作俑者,罪大惡極,天下義士皆恨不能寢肉食血。」
說著,他又轉而對一眾同僚道:「晉室雖微,國祚一分為二。但天幸有我家主公降臨,正是上蒼憐憫世間黔首,不忍中原萬物被胡虜所踐踏。如今,我秦州欣欣向榮,上下人等,更應努力輔佐主公,同心協力恢復故土,便是日夜警惕尤嫌不足,遑論一旦自棄大好根基,轉去投奔虜君?寧不使天下既唾且笑!」
他說著,驀地朝著漢使戟指,橫眉豎目道:「此賊巧舌如簧,攪動人心,屬下請斬此賊,以儆效尤,以揚我威!」
漢使瞠目結舌,驚懼無言的望著高岳。高岳示意汪楷先退下,又想了想,便道:「鄙州上下一心,志在恢復,便是金玉成山,或者裂土分茅,也不能夠動搖,又豈是區區言語可以打動。不過爾遠來跋涉,專門為我傳遞汝主之意,也是辛苦本職。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爾且歸去,為我歸語汝主:各安本境可也,舉兵爭衡亦可也。至於任命,實難為效。」
漢使怏怏而去。劉曜得報後,悵怒嗟嘆,卻也一時無可奈何。眼下形勢倒轉,心腹大患乃是禍起蕭牆的石勒,劉曜決意攘外必先安內,於是只有默許了關中現狀,一門心思先謀取石勒,必欲及早除之,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