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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五章 難言隱患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高岳示意二人且坐,一邊斟酌著道:「我有樁心事,左右為難,找不到什麼好法子解決,故而只得將你們再請來,當面商議一番。是這樣,前兩日,胡崧來了封奏疏,言道眼下天水郡局勢業已平穩,長安的匈奴人暫時也沒有動靜,於是他打算盡起精兵,趁勢北上攻伐成紀城,徹底除滅張春,故而特地向我請示行至。嗯,我目前還沒有答覆他。」

  韓雍這回首先發話,他奇道:「胡崧如今歸附主公,立功心切,對於攻打張春定會不遺餘力。且他也算是良將,又無人掣肘,此番北伐成紀,強弱力量懸殊,無出意外定然是勝券在握。主公只需靜候捷報便是,難道對他還沒有信心麼?」

  「不是沒有信心。我知道胡崧一定會贏,關鍵的問題是打下成紀城之後……」高岳竟然面有幾分尷尬,不知如何措辭,難得少見的吞吞吐吐起來。抬眼見韓雍愈發迷茫困惑,便轉而看向楊軻。楊軻本來微微垂首,在仔細捕捉高岳的每一個字句,待聽到最後,竟抬起頭來,雙目中有異色閃過。

  「主公可是犯愁,如何處置司馬保?」

  高岳緊繃的模樣立時一緩,非常讚賞的沖楊軻重重點首,又充滿探詢的望過來。

  楊軻一語猜中,便繼續道:「南陽王雖然曾屢次與主公為敵。但他畢竟曾是天下極高的存在,更且一度是皇位繼承者的首要人選。如今朝廷覆亡,雖說陛下將大位傳於了琅琊王,但司馬保的影響力仍是不可忽視,他若是安然無恙,可能還會有很多舊部,或者說民間的仁人義士,願意聽從他的召喚打著他的旗號,這樣便會本州的局面又致動盪。」

  「但問題在於,胡崧並不是陰損刻薄的小人。從前雖然對司馬保各種不滿,但真到了可以予殺予奪的時候,他見司馬保處境可憐今非昔比,必然心生憐憫,又會念起舊情,從而不僅不會予以傷害,反而多半會禮遇有加,甚至將向主公求情。再說本州現已民無二主,主公若是與司馬保見了面,究竟如何待他?怕也是尷尬為難的很。屆時主公養不得,放不得,又殺不得,很是麻煩。故而主公因此心生憂慮,不知如何是好,可是這樣嗎?」

  高岳將桌案重重一拍:「知我者,先生也!軍機戰陣於外,有韓兄替我分憂;出謀劃策於內,有先生為我解惑,大幸!既如此,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韓雍聞言也恍然大悟,不禁摩挲著唇上的一字濃髯,對楊軻連連點頭,忍不住讚譽道長史當真是諸葛再世料事如神。楊軻忽而默然,定定地望著高岳,意味深長道:「屬下先請問主公一句真心話,對於司馬保——是必須要他死呢,還是可以留一條活路呢?」

  這個問題問出來,尖銳,但卻直接無比。韓雍見情勢非常,當即也正襟危坐,閉口收聲。韓楊二人,俱都望向高岳。

  高岳微垂雙目,默然不答。

  楊軻心中瞭然,不禁輕輕頷首,復道:「既如此。屬下有一計,可解主公心頭之患。主公當修書一封,送與張春,以強硬的口吻,命令他不可傷害司馬保,並將司馬保禮送過來。」

  高岳愕然道:「先生,這……」

  楊軻一笑,拂了拂袍袖,面上儘是睿智的自信,「主公只管這般去做。等張春收到信之後,我料超不過三五日,司馬保的死訊,必將傳出。」

  這話一出,不惟高岳,連旁聽的韓雍都驚詫得瞠目結舌。

  成紀城。

  成紀不過是個中下城,在首府上邽所在的天水郡中,算是最狹小的城鎮。本來是平凡不起眼的安靜地方,結果現在因為張春擄了司馬保進駐,成紀登時便處在了風口浪尖上。老百姓本就很覺忐忑,等到秦州全境現已被高岳徹底掌控,城中居民更是驚恐不安,日夕擔心一場大兵災隨時就要降臨頭頂。隨著局勢的愈發嚴峻,城中早已空空蕩蕩,老百姓都舉家縮在屋內,沒有天大的事,萬萬不會輕易出門,導致整座城市,都變得死氣沉沉起來。

  這一日,府衙里,張春楊次二人又湊在一處。張春面色難看,正閉著眼睛,兀自思索著什麼。旁邊楊次無奈道:「將軍,你看高岳的書中,字裡行間對咱們很是嚴厲,處處都是不容商量的味道。咱咱們現在力量微弱,被高岳壓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反正現在那人對咱們也沒有什麼額外意義,要不,咱們放低姿態乾脆順從,便就將司馬保交給高岳算了?」

  「……不。」

  沉默片刻,張春驀然睜開眼睛,透著深深的狡詐算計,「我仔細琢磨,這件事不對,司馬保不能交給高岳。」他擺手制止了楊次的說話,又道:「司馬保現在對咱們是沒有什麼用處了,為何?只不過因為咱們沒有實力,急切之間排不上用場。但他如果落在了高岳手中,那麼就會不一樣。因為高岳完全有實力將司馬保這塊大招牌運用得當,甚至,會以他的名義,反過來冠冕堂皇的再來討伐咱們,屆時如何是好?」

  「可是若不聽從,只怕高岳馬上就要派軍來攻。我聽說胡崧現在已經受了重用了,他對咱們可是懷恨已久,高岳一聲令下,只怕他立刻就像瘋狗般咬過來。咱們城中,統共不過兩千來人,其中還有四五百是才招募不久的新兵,實在無法抗衡呀——要不,咱們收拾收拾,乾脆就往塞外逃去?」

  「現在還沒到那種時候。」張春白了楊次一眼,沒好氣地道:「人家還沒有一兵一卒前來,咱們自己先就嚇得夾了尾巴就逃,像話麼?」

  楊次也急了,在逃亡成紀的時日裡,他已經不知不覺地不像從前那樣畏懼張春、惟命是從了。當下便抗聲道:「司馬保又不願交出去,打又根本打不過。你說!咱們究竟怎麼應付過去?」

  張春冷冷一笑:「司馬保是肯定不能交給高岳,但我現在又確實無力抗衡。所以嘛……若是司馬保染病而亡,那麼咱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推脫掉責任了。不是我不從命,而是人都死了,我也沒有辦法呀,對不對?」

  「可是司馬保雖然被咱們關了多日,身子倒完全沒有什麼大問題,如何得病?……啊!你的意思是說!」

  楊次忽地站起,雙目睜的老大,那突出的眼珠里,透著深深的驚慌。再看張春的臉,已經有些陰森扭曲,眼中放出了毫不掩飾的凶獰之光。

  司馬保被監禁在一處低矮狹小的民房內,已經很多天了。從前的錦衣玉食、養尊處優早就統統不見,高高在上的王者之威,也被人毫不留情的狠狠踩在腳下。每日裡,吃食只能勉強管個七八成飽,連睡覺都被人定時查看有無異常,簡直痛苦無比。司馬保本來於吃、睡這兩門上,最是講究,如今卻被迫接受這原本無法接受的惡劣現狀,司馬保叫罵連連,嗓子啞了也無人理他。

  從高不可攀的雲端,突然直墜危機四伏的懸崖,這種極度的落差真的讓人要發癲發狂。他有時候還恍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在做一場難以甦醒的噩夢。但如何會搞到今天這個樣子,司馬保除了怨懟高岳強勢崛起取而代之、記恨張春乃是不忠不義的悖逆狂徒以外,他真的不明白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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