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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四章 豈當兒戲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高岳下得馬來,甲冑不卸,邊大步流星往裡走,邊沉聲問道:「楊堅頭何在?」

  萬宏搖搖頭,在高岳身側趨步道:「請主公隨我來,一看便知。」

  雖然楊堅頭目前已正式收至麾下,但高岳一則曉得楊堅頭是個什麼桀驁難馴的脾性,二來也有些許擔心楊堅頭是否十足忠誠可靠。當下見萬宏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樣,故而心中更有疑慮。究竟在搞什麼名堂!他面色轉冷,哼了一聲,也不再問,隨著萬宏便急急往東城處趕去。

  方才上得城樓,便隱約聽見城下有異響。高岳兩步便奔至牆垛邊,抬眼朝下一望,卻見城門外空曠之處,有兩人正在激烈步戰,還時不時大聲呼喝。一人緊緊束著貼身短打布衫,左手刀右手矛,略略辨認,便看清了乃是陳安;另一手持雙刀之人,竟然裸著上身,正是楊堅頭!

  伴著上下兵卒們時不時響起的助陣呼喊,陳安大刀劈砍長矛攢刺,攻勢凌厲;楊堅頭左跳右縱如靈巧猿精,手中雙刀寒芒翻飛,快若閃電,絲毫不落下風。雙方兵刃頻繁的擊在一處,叮叮噹噹的相交之聲不絕於耳,兩人斗得難解難分,愈發搏命起來。

  高岳呆看片刻,轉過頭來無聲地望著萬宏。

  萬宏苦笑一聲,道:「好教主公得知。這位二王子,實在是個殺星!自從幾日前,陳安突然來犯我新興,還沒說得半句話,二王子便單人匹馬的衝出城去,與陳安大戰了二百餘合,不分勝負,其猛烈之程度,讓人直驚掉下巴。孰料接下來幾天,他日日出城搦戰,那陳安似乎也頗為上癮單打獨鬥的勾當,於是他兩個從馬上打到馬下,從馬下又斗到馬上,不分白天黑夜天天都是這樣。力乏了便各自迴轉,歇不到半刻鐘,又去重複廝殺,把敵我兩軍的兵士,統皆瞧得發呆。你看,幾天來,二人殺得性起,非要拿下對方才罷休,二王子索性脫了衣甲好似亡命之徒,陳安連城都不攻了!」

  高岳微皺著眉道:「雖說敵人暫時沒有攻城,但楊堅頭既是氐王之子,更是我軍大將。這樣單身一人出城,面對敵人成千上萬的軍隊,還如此不分輕重的恃勇獨斗,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如何是好?你作為城主,為何不攔阻於他!」

  「我,我哪裡能夠攔得住他!」

  萬宏急的面紅耳赤,不由兀自跺腳:「道理我也和他說過,利害輕重我也苦口婆心的給他擺明,實在勸不動時,我還叫他好歹也帶些兵士同去以防萬一,但他根本聽不進去,反而嫌我十足囉嗦,又說無論如何就是他自己一人,帶了幫手反而叫人笑話。甚且還說我是迂腐慎微的讀書人,膽子小。我從大局著想,沒有與他做意氣之爭,但主公你看,這二王子如何能夠以常理勸之呢。」

  高岳愕然無語。半晌神色複雜的點點頭,對萬宏表示理解和寬慰。隨即轉首對左右沉聲道:鳴鉦,讓他回來!」

  鉦,乃是古代一眾樂器,用銅製成,顏色似金,所以鳴鉦便就是常說的鳴金。作戰之時,聞鼓而進聞金收兵,這是放之四海皆有效的鐵打軍紀。須臾,新興城上金聲大作,但敲擊了好一會,楊堅頭仍然與陳安戰做一處,絲毫沒有回來的意思。

  「沒有用的,主公。」

  萬宏心道,不讓你自己親身試試,還倒以為我誇大其詞呢,「屬下也曾多次鳴金,那敲擊的兵卒,連手都敲酸了,二王子就是不回,奈何?」

  高岳登時不悅起來。嚴明的軍紀、絕對的服從,這對於他來講,是行軍打仗甚至為人處世之時,所有核心問題中的核心。不論任何理由,作為一名合格的戰士,都不能不從號令,為所欲為。

  「打起我的將旗,鳴號角!」

  隨著高岳一聲斷喝,新興城上,一面鑲著紅邊的碩大玄黑主將旗幟被迎風抖開,左右揮舞起來,旗上白絲織就的、斗大的「高」字,隔老遠都能望得一清二楚。與此同時,蒼勁雄渾的號角聲瞬間響徹在城頭上空,其音越來越高亢,攝人心魄。

  被這陡然而來的巨大號角聲所擾,楊堅頭及陳安,終於停下了手,跳出圈外。陳安忙抬眼觀瞧,不禁微微變色,直愣愣盯著那城頭的將旗,若有所思鎖起了眉頭。

  楊堅頭大多時間基本上都耗在城外,並不知道高岳親臨。幾日下來,他與陳安,真正是斗得酣暢淋漓,大呼痛快,有一回甚至幾乎力竭,但卻仍然趨之若鶩,戰意濃烈。所謂棋逢對手,楊堅頭恃勇心傲,難得遇見這麼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於公於私,他都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戰而勝之,哪怕就是賭一口氣,也決不能中途收手。

  金聲大作,他充耳未聞。但將旗招搖外加號角迭起,卻無法再無動於衷。本來依他本意,還是不願回城,但又暗忖鳴金也就罷了,象徵著主帥親至的號角聲,那萬宏絕沒有膽子敢擅自用來,而且那主將之旗,萬宏又從哪裡能搞到。難道是高岳真的來了?不行還是先回去一趟瞧瞧再說吧。

  楊堅頭瞪著陳安,哼了聲道:「也罷!就再讓你多喘幾口氣,待老子回去喝碗水,再出來砍你狗頭!」

  陳安的心思,卻已經不知不覺的,不在楊堅頭身上了。他睨了眼楊堅頭,很不耐煩的將手擺擺,繼而一言不發,扭頭便快步往自家陣營走去,那邊手下校尉石榮,早已牽得馬迎了上來,低聲與語。

  一遍號角吹畢,楊堅頭終於回到了新興城頭上。見果然是高岳親臨,楊堅頭很是意外,忙上前參見,施了禮,大大咧咧道:「將軍!如何親自來此?姓陳的撮爾小賊,我擒住他也不是什麼難事,且看我將這些雜牌軍都打退,將軍何必殺雞還用牛刀……」

  楊堅頭雙目炯炯發亮,精赤著的上身,汗水還在爭先恐後地往外冒,晶亮亮的,使得結實雄健的肌肉,竟發出了淺栗色的光澤來,每一處都散發著濃烈的力量之感,年輕而又極有活力,像是一具精心雕鑄卻又富有彈性的鋼鐵軀體。

  高岳微微頷首,卻虎目含威。城上沒有人做聲,萬宏以下,也都默然地望著楊堅頭。楊堅頭正覺得氣氛有異莫名所以,卻見高岳把臉一垮,兜頭喝道:「初次鳴金,為何不歸?」

  「我,我想要一鼓作氣拿下那姓陳的,所以……」

  「混帳!」

  高岳陡然發作,上前一步站在楊堅頭面前,瞪起雙目逼視著他,勃然道:「守御城池關係匪淺,你卻還日日獨自出城打鬥,難道戰陣大事乃是兒戲?且你聞鼓不進,鳴金不退,便是十足的有違軍紀!憑此一點,我殺你的頭,也是毫無問題,還敢推諉支吾麼!」

  「將軍,我不是兒戲更不是推諉,那姓陳的無故來犯我境,還敢口出不遜辱我父王,所以我憋著一口氣,想著無論如何要……」楊堅頭見高岳果真發怒,心中也有些不安,但他又覺得委屈,於是便急急辯解起來。

  孰料高岳根本不聽他再講,轉頭向萬宏道:「萬縣令!」

  萬宏忙上前來,躬身道:「屬下在此,但請主公吩咐。」

  高岳吸了口氣,直視著楊堅頭,寒著臉一字一句道:「替我修書一封,送給武都楊氐王。就說楊堅頭無視我軍紀律,按理我應立即將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但顧念楊氐王從前的大義和盛情,實在不忍傷卻摯友之心,左右無奈下,只好將楊堅頭黜退回去,請楊氐王自行管教,我高某麾下,絕不能有這種不服約束的散漫之人。」

  「現在就去,寫好了拿來我看,沒有問題就加蓋我的大印,及早發去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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