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章 攻勢再起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蒲洪不僅親筆寫了封致歉信,表示之前的誤會,都是因為南陽王挑唆和強令導致,如今我將狄道首陽歸還給高使君,希望兩家摒棄前嫌共謀友好云云。
為表誠意,蒲洪還從監牢中釋放了一直不肯低頭的曹莫,好言撫慰一番,放了回來,又將被軟禁的李虎之妻何氏也一同禮送而至。見到曹莫,高岳等人又是一番感慨唏噓,但更多的,是對於能夠重又見到安然無恙的曹莫而感到由衷高興;但大家見到哭成淚人兒一般的何氏,不禁想起李虎,皆是慘澹唏噓以對,真正是悲喜兩重天。
不過對於蒲洪主動示好之意,高岳暗自冷笑。他知道,史上氐族蒲家,便是典型的見風使舵的牆頭之草,最慣於見機而變兩面逢源。
你弱的時候,他便來落井下石仿佛痛打落水狗;你強的時候,他又點頭哈腰無比恭順。蒲洪本來是大晉順民,但晉末時,先是臣服於南陽王司馬模,司馬模死後又投降了漢帝劉聰,後來匈奴漢國內亂,蒲洪蠢蠢欲動想來搶點好處,卻不料劉曜迅速平亂繼而稱帝,於是蒲洪趕忙謝罪,又做了前趙的順民。
等到劉曜兵敗被俘,前趙滅亡,蒲洪抵敵不住正如日中天的後趙石家,於是立刻選擇服軟投降。在後趙,蒲洪也算是頗受信任顯赫一時,但等後趙帝國走向末路的時候,蒲洪立時變臉,轉而主動向東晉請降。
等到在東晉朝廷這邊,求到了氐王、使持節、征北大將軍等顯赫爵位時候,蒲洪已經乾脆有了占據關右自立為王的心思,於是索性自稱為三秦王,大單于,終於獨立。蒲洪一生,詭譎善變,朝秦暮楚,總歸只要能保有既得利益,任何事情都可以拋諸腦後。他的子孫後代如苻健、苻生、苻堅、苻柳等,也沒有一個是善良淳厚的易於之輩。
總之,說起來,蒲洪還遠遠沒有同時期同背景的羌人姚弋仲憨直厚道。但在亂世中,像蒲洪這樣的人,反而能夠及時避開禍端從而站住腳求發展,所以後來,在正史中終於率先成就霸業的,是氐族的蒲家,而不是同樣人才濟濟的羌族姚家。
比如當下,雖然口口聲聲說到是受人挑唆造成了無心之害,但對於大肆擄掠二城人口財富等,蒲洪裝聾作啞無有歸還,對於陷死李虎之事,也是隻字不提。
那使者頗善察言觀色,覷得高岳面色依舊冷淡,便趕忙又道:「我家大首領,還有一份特殊心意。之前南陽王麾下張春所部從首陽北撤的時候,竟然屠滅了白嶺村。我家大首領聽聞高使君似乎與白嶺村很有淵源,於是便親自指示抓捕了十數名參與者,此次也特地交給高使君,任憑發落,還望高使……」
他話音未落,隨著高岳的失聲驚叫,堂間已是一片譁然。高岳乃是白嶺村之人,他的出身,眾人盡知,眼下陡然聽聞白嶺村被張春屠滅,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震得在場諸人,無一不是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楊軻忙過來湊近高岳,低聲道:「主公……事情未有定論,故而千萬要鎮定,不可在人前失態。」韓雍也上前一步,關切而又緊張的無言注視著高岳。
高岳暗忖白嶺村既然被滅,那麼胡老漢多半不能倖免。他初來此世,多虧憨厚樸實的胡老漢救助,待其如同親人,眼下乍聞噩耗,簡直如雷轟頂,心裡痛苦得像被碎瓷片劃割著,難過得肝膽欲裂。
見那使者還眼巴巴地望著自己,高岳大力吸一口氣,狠狠地閉緊眼睛,片刻才睜開,儘量緩和了聲音道:「你回去告訴蒲王,他既然願意交好,我也不拂人意。若將兩城即時交還於我,過往之事,我便不再追究,總之此後我兩家互不相擾便是。」
權宜之計,爾虞我詐而已。望著蒲家使者歡喜而去的背影,高岳心如岩漿面似寒冰,前車之鑑,絕不可像史書上所載,被他幾句貌似真心的好話所哄騙,就一再給敵人喘息翻身的機會。但在他心中,張春已然又是一個絕不可恕的必死之人。
白嶺村被滅的消息,隨即還是不脛而走。隴西軍中,從前的白嶺子弟,如今有很多已經是隊主、都尉等中堅力量,聞此噩耗,無不捶胸頓足,放聲大哭。不少人被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衝擊的失去理智,一窩蜂湧至府衙,強烈要求高岳立即出兵,徹底擊敗南陽王,最重要是生擒張春,一人一刀的活剮才稍稍解恨。
高岳費了好大功夫,才將眾人撫慰住,並當眾表態,一定不忘此深仇大恨,誓必要帶領大家親手報了此仇才肯罷休。望著群情洶洶逐漸離去的背影,高岳有些發怔,馮亮此刻並不在城內,待其歸來,高岳暗想實在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既然局勢暫且已穩,此後月余,隴西軍處在休整和調養之中,襄武城又且開始熱火朝天的修繕補牢。而上邽晉軍因此前大敗,也急需恢復,故而目前秦州的現狀,竟然維持著一種奇妙的沉默,不過這種沉默並不會持續太久,雙方都知道,只需任何一個小小契機,沖天的戰火隨時都可能復燃起來。
兩個月之後中秋佳節,高岳隱在內室,連夫人姚池都打發迴避,獨獨和馮亮二人湊在一處低聲談說。馮亮大哭一場,據說泣至雙目流血。高岳苦苦勸慰,到最後卻也哽咽失聲。
中間,馮亮也如實匯報了這段時間內衙的動向,直言刺殺陳安之事,正是他早就精心策劃,細密安排,且所派遣的殺手,正是與高岳曾有照面的幹將李松年。聞此言,高岳倒驚詫不已,並對李松年的印象又深一層。
同時,馮亮自己曾親赴上邽潛伏,與上邽斥候頭子蒯老三共同策劃了多起暴動,並暗殺了數名與王府官面上很是親近的富紳土豪,還尋機時時縱火,如今上邽城內人心惶惶,局面不穩。同時,副使多柴及祁復延,還曾去往洛陽及河東一帶,不僅監察匈奴人可有新近異動,並伺機布下各路暗探,以備將來。
高岳對此也特別交代,除了老對頭司馬保,此後對於略陽蒲家,也一定要是特別「關照」,不能留他長久。雖然表面上媾和了,但便是蒲洪自己怕也知道,這就是心照不宣的暫緩之計,絕不可從此當作安然無事。馮亮也頻頻頷首,言道光是一樁李虎大哥被害,那蒲家就早晚無論如何也要剷除。
說著說著,兩人又是不可避免的繞回到了胡老漢身上。
「大哥,舅舅含辛茹苦,將我撫養長大,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好容易到得今天,我跟了大哥,總算也是混的風生水起了,正是要他安享晚年的時候,卻未料他和整個村子遭此大禍!我連想都不敢去想,只覺得心都在滴血啊嗚嗚……」
在高岳面前,馮亮再也沒有平日裡冷酷之色,他像一個孩子般,肝腸寸斷的傾訴著心中那極大的悲傷。
「可恨司馬保,可恨張春!我曾親自在上邽探查多日,總想就此刺殺二賊,但實在因為防禦森嚴,不好得手,才不得不罷休。待有一日,若是落在我的手上,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能讓我稍解心頭之恨。」
不知為什麼,昔年離開白嶺村時,遠遠回望,胡老漢佇立門前的那孤單凝望的身影,在高岳腦中久久揮之不去。此番見馮亮聲淚俱下,也不禁虎目含淚,英雄氣短。
「沒有舅舅,哪裡還有今天的我。亮子,你放心!於公於私,司馬保等人,都必須要剷除,尤其是張春,我也下令,若是能生擒此人,無論是誰,平民賞金千兩,官者立升兩級!」
等諸事皆已走上正軌,高岳便命萬宏和楊堅頭鎮守新興,全力扼住上邽軍西來的要道,並拔擢曾統領孫隆舊部南奔的都尉邱陽,作為曹莫的副手,總管狄道首陽二城軍政之事,又使何成督陰平郡軍事,以基本傷愈、能自如行走的吳夏,全權總管襄武城內外各處軍政事。等安排妥當後,高岳再次以秦州刺史、州都督之名,召集本州之內麾下所有能調動的軍隊,親自掛帥開始謀求進攻司馬保,秦州在稍稍喘息了不過數月後,又迎來了更大的兵戈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