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五章 合攻張春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那使者涕淚交加,哀求作揖,將張春一肚子的驚詫和牢騷不得已都堵在了腹中。張春瞧那信箋,滿紙的情真意切兼且好話連連,說張春乃是當世名將,忠義熱腸,斷不會見死不救云云,確實是新興縣令萬宏口吻親筆書寫,還蓋著鮮紅的官印,絕無偽造痕跡。
張春被奉承的很有些舒坦,當下反覆思忖權衡,又被楊次勸道新興乃是眼下重要後方,萬一失陷,怕是連後路都要被斷絕,於是張春雖然本意不願的情況下,還是派出了兩千人發往新興而去。
連續派出援兵,這樣圍在襄武城下的晉軍,只剩一萬五千人不到了。如此境況下,更加堅定了張春不願再徒耗精力留在此地的決心。目前只因刺殺陳安的殺手人選還沒有最終敲定,因為此事重大,務必要找一個既身手過人、又能靠得住的,最關鍵是事成之後殺其滅口也不會引來過多關注。要找這麼一個滿足以上條件的普通士卒,急切間也不是件容易事,還虧楊次已經甄別出了三五人,正在做最後篩選,但張春有了去意,便生怕夜長夢多,對此有些等不及,已經催了好幾回了。
但世間事情,大多是不如意的居多。怕什麼,就會來什麼。不到兩三日,方才吃罷早飯,張春便猛聽得從南方傳來了陣陣呼喝聲,有不少士兵在高聲喊著什麼,又聽不很真切。張春疑惑抬首,不多時,連那轟隆隆的急速奔跑聲,都迅速由遠及近傳進耳中。
張春面色立變,猛地站起,半是忿怒半是驚惶打眼遠眺,須臾,遮天蔽日的旗幟和無數閃著寒芒的兵刃,都倏地映入了他的眼裡,其中一面最大的將旗上,「高」字遠遠便可看見,隨著那將旗怒馬直前,無數兵卒鋪天蓋地般殺來。
楊次大驚,睜圓了眼道:「高岳的隴西軍果然從陰平殺回來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主將心煩意亂,但所幸基層兵卒,因為早有防備,此時已開始做出反應。弓兵輪次攢射,槍兵隨即跑上前來,列陣以待,騎兵正在迅速集結,準備奔出從兩翼包抄來敵。不多時,那來軍已經迅速突破到了晉軍大營邊緣,於是猶如兩股洪流撞擊在一起,短兵相接的慘烈肉搏戰開始了。
城下喊殺聲震天動地,城上守將吳夏,不用兵士來報,早已一目了然。他憑藉孤城寡兵,在張春近三萬人的圍攻下,硬是支撐了百日有餘,使襄武城始終屹立不倒。敵人始終奈何不得他,從最初輕蔑地喚他『不過一土石耳』,到後來滿含嫉恨敬畏的叫他『鐵石』,一個鐵字,便反映出了吳夏如銅牆鐵壁一般,讓敵軍逾越不得。
百日來,吳夏吃住統皆都在城頭上,真正是衣不解甲枕戈待旦。如今他猶如襄武城一般,傷痕累累。滿身的皮肉創傷就不說了,宛如刻痕。只他的左臉上,從太陽穴直到下頜處,一道十字形的傷口,還未完全結痂,翻出血肉來猙獰可怖的斜在臉上,便是好了,也將會留下永久的傷痕。
在親身激戰中,他的牙齒又斷斷續續磕掉了好幾個,烏紫浮腫的嘴唇也被豁開了一道口子,這讓他說起話來都很困難。身上纏著的布,處處都透出血斑來,那是尚未痊癒的箭矢射傷。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早在肉搏中永遠的失去了,所以現在不得已改用左手握著刀。他的腿也傷了好幾處,不方便走動,於是他乾脆就守在城垛後,不再移動。
在吳夏這大無畏的熱血忠義的感召和激勵之下,襄武如今已是滿城皆兵,無論男女老幼,但有點力氣的,都在城上助守,雖然傷亡慘重,也算是做出了極大的犧牲和幫助。
襄武城本來糧倉甚是豐厚,但被圍攻三月,外間無有一絲一毫的接濟援助,真正是坐吃山空。在好幾日前,便已斷糧,於是已有老弱的,挨不住餓而就此死去。但城中便捉鼠抓蛇、摸魚捕蝦,剝樹皮挖草根,想盡一切辦法籌集吃食,且虧得民眾深明大義,將食物優先供給城頭守卒和青壯。
雖然一次次頑強的擊退了敵軍的攻勢,一輪輪化解了大小危機,但眼見敵軍乾脆困住襄武圍而不打,讓頭吳夏心中焦急不已。外間的消息一無所得,也不知道高岳及其他隴西同僚的任何現況,有時敵軍打心理戰大肆高呼,言道隴西已全軍覆沒、高岳早已被押到上邽砍頭,而要他投降的時候,吳夏雖然立時反唇相譏大加駁斥,但其實他心理也是沒有底。他不止一次暗想,就算敵軍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也無非殉城而已,不負心中道義便是。
好在十天前,城中不知怎的,突然有狹小地道挖出。這倒把城中民眾嚇了一跳,正要將那鑽出來的人亂棒打死時候,得虧那人說得快,一番解釋又亮出信物,才被相信是自己人。待得被押送到吳夏面前時候,那人便說自己乃是內衙斥候,此是奉了內衙馮都帥之命,冒險來與城中通氣,並將各種現狀一一簡單報知。
聽聞高岳已經被皇帝假節,稱秦州刺史且已經率軍大舉反攻的時候,滿城頭一片歡呼。眾人叫的歇斯底里,捶胸頓足,那是壓抑了良久經歷了死亡後,得獲生機的宣洩。無論多麼淒婉悲涼,但在絕望之中,人們終於知道了,他們的主公,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他們,從來也沒有打算放棄。
在聽聞高岳極口誇讚他,說道有負於他、無論什麼代價也不可失去他吳夏的時候,傷痕累累的吳夏吳鐵石,竟然當眾瞬間便流下了眼淚,嚎哭得泣不成聲。
吳夏讓那斥候將襄武城不容樂觀的現狀據實回報,卻隨即拒絕了斥候要其從地道出逃的建議。吳夏用力拍著胸脯,直道生死皆在襄武。那斥候倒也有些意動,臨走時鞠了好大一躬說,敬重吳校尉實在是條鐵血澆鑄的真漢子。
眼下城下殺聲震天,吳夏哪裡還不知道這是援軍來了。他和眾人一道大聲呼喝,,目光隨著那主將旗而動,但城上實在是再沒有一些兒的力氣來鎚下城去殺敵了。
「將鼓來!」
在漫長的攻防戰中,在日日夜夜的相處下,吳夏已然是如今襄武城當之無愧的主心骨。能令他領導眾人的,不是他校尉的職銜,而是他卓越的能力和大義凜然的氣勢。當下隨著吳夏陡然一聲大喊,旁邊軍民沒有半分猶疑,立時便有十來個人,將一面大鼓連同木架,一起端到了吳夏身前。
「咚!……」
「咚……咚!」
「咚!咚!咚!」
吳夏奮起全身力氣,親自擂起鼓來。強而有力的鼓點聲,由慢而快,陣陣頻催,感染了每一個人的心。眾人齊聲發喊,和著鼓聲,震耳欲聾。城下隴西軍,知道了城中已有所回應,受這雄渾的戰鼓聲激勵,愈發浴血奮戰起來。
主將旗下,韓雍端坐高頭大馬之上,目光如錐,緊盯戰局。不多久,隨著中軍旗號的變幻,隴西軍開始變陣。從初始前銳後張、以彭俊弩兵為主的雁形大陣,開始變為梯次配置的魚鱗大陣——前鋒不斷突前,前衛隨即發起後續進攻,接著第二梯隊的左翼和右翼投入戰鬥,最後第三梯隊主力本軍向敵人發起猛烈的衝擊。敵軍陣形在這樣的衝擊下通常被突破,然後被撕裂,最終崩潰。
這批晉軍,本來實在算是百戰之卒,歷經大小戰鬥,經驗豐富見得世面。一旦投入戰局,條件反射般便只管揮刀上前,敢打敢斗。但隴西軍以骨思朵率兩千悍卒為前鋒,以勇開路,何成親督四千長槍兵緊隨突陣。而雷七指麾下騎兵,早已分作兩翼,迎頭阻擊晉軍的兩側騎兵,且還尋機騷擾和游擊晉軍的側後方。
值得一提的事,高岳親自帶回的兩千匈奴漢國的降兵,本來就是經歷過無數戰陣的精良勁卒,此時上陣廝殺格外瘋狂,瘋狗一般歇斯底里。他們殺得是司馬保的上邽晉軍,故而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理包袱。且這般賣力,不僅是兩軍交鋒事關自身性命,無法不搏命;另也是想在高岳麾下的首戰里,一定要打出氣勢和血勇來,讓日後隴西軍上上下下都另眼相看,斷不至於挖苦欺凌。
在隴西軍一次次愈發凌厲的反覆衝擊下,晉軍已顯慌亂,但還都在拼命抵擋,死戰不退。但一波波的戰鼓聲和吶喊聲,實在攪人心緒,對於襄武城中究竟還有沒有藏著最後一擊,晉軍俱懷忐忑,變得心中沒底起來,又等不到中軍主將及時有效的調度指揮,只能憑著最基層的一個個兵卒,靠著最原始的蠻力勇武在苦苦支撐。
正自焦灼時候,從晉軍身後,由遠及近地,由衝殺出來一支騎軍。轟隆隆的馬蹄聲,仿佛踩踏在晉軍兵士的心中一般。不少人惶然回顧,卻見那些騎兵人人手持火把,片刻便奔至眼前,將火把紛紛用力擲出,立時便引燃了晉軍後陣。很多兵卒身上燒起火來,翻滾嚎叫,四下奔躥,又點燃了更多的物什。那支騎軍卻撥馬繞過起火處而走,又從另一側開始撞入,拔出兵刃,瘋狂砍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