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名王威勢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但劉曜又並不是簡單的粗暴凶狂、一味恃狠的野蠻人。至少他和他的漢國宗室同胞、同僚們相比而言,實在算是不可多得的一位傑出人才。
劉曜,字永明,是漢國開國君主劉淵的族侄,自幼喪父,劉淵將其撫養成人,視若己出。他少年時便聰慧機敏,氣度非凡,被劉淵讚許為「吾家千里駒也。」喜愛讀書尤精兵書,擅長寫作和書法,熟習草書和隸書,但志在廣泛涉獵而非拘泥死板的文句。成年後形貌奇特,格外雄健威武,弓馬嫻熟,能一箭射穿寸余厚的鐵板,號稱神射。劉曜時常自比樂毅、蕭何和曹參,劉淵劉聰父子深深知道他的才能。
匈奴漢國建立以後,劉曜如魚得水,充分發揮了他過人的才勇。他獨立領軍在平定并州的一系列戰役中,戰勝攻取,為漢國的穩固和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後來長驅直入洛川,與西晉軍隊周旋於河南一帶,攻陷晉台壘一百餘處,包圍並一鼓而下洛陽,俘虜晉懷帝,並取晉惠帝之皇后羊獻容侍寢。
羊後一夜逢迎枕席,竟然從此傾心於劉曜。後來劉曜曾問她,自己與晉惠帝誰強孰弱。羊後的回答,很值得玩味:「這怎麼能相提並論?陛下您是開創國家基業的聖主,他則是個亡國暗主,他連自己跟一妻一兒三個人都不能保護,貴為帝王卻讓妻兒在凡夫俗子手中受辱。當時臣妾真想一死了之,哪裡還想得到會有今天?臣妾出身高門世家,總覺得世間男子都一個模樣;但自從侍奉您以來,才知道天下真有大丈夫。」
如今讀來,雖然羊後此話中,一定有曲意奉承的阿諛話,但從側面也能看出,劉曜應是那種典型的渾身充滿了剛猛強壯的偉岸男子氣息,才能引得一朝皇后這般傾心。
在數年間血與火的戰鬥中,劉曜憑藉赫赫戰功,逐級晉升,一躍而成車騎大將軍、大司馬、雍州牧,並得授王爵,不僅是匈奴漢國宗室中的翹楚,更是漢國征伐四方的擎天之柱,匈奴漢國軍中,一度視其為戰神,上至名王大將,下到偏裨兵卒,無不敬畏仰慕。
後來在匈奴漢國陷入內亂之時,他出兵平亂,為眾人公推,終於更上一步,在長安繼位稱帝。劉曜建國初期,頗思進取,接連出兵,攻陷陳倉、草壁、安定、隴城等地,並平定關中的巴、羯、氐、羌等族,為關中地區的相對穩定作出了貢獻。
同時,劉曜也知道漢人人心向背的重要性,於是在長安設立太學、小學,簡取五百多名青少年,選擇「朝賢宿儒明經以教之」,並從中挑選成績優秀者授以官職。以此拉攏漢族的知識分子,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尖銳的民族矛*盾。此外朝中大臣規諫劉曜大興宮室的弊害,亦能虛心聽取,並下詔褒揚,只可惜後期逐漸沉湎酒色,窮兵黷武,最終敗死在石勒手中。
總之,在當時亂世之中,在絕大多數隻知燒殺淫擄肆意破壞的胡人中,劉曜也可算是出類拔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才。考慮到時代、族屬和個人的局限性,千年而後再看劉曜,還是有一定的可取之處。
此時趙染聞劉曜發言,忙即收拾各種心思,畢恭畢敬的叩首。他在晉朝君臣面前囂狂不可一世,在萬軍之中也毫無懼色,在自己部下面前亦是昂然有威,但眼下本來陰鷙凶野的惡漢,竟然一動不動匍匐於地,在劉曜面前,趙染竟然猶如稚弱孩童般,畏首縮腳。
「本王命你為前鋒大將,便是希望你一鼓作氣,拿下長安,為我軍萬千將士做個表率。如今已過多日,奈何仍舊困頓城下,坐至師老兵疲,叫本王如何向陛下交代,難道你想試本王之劍利鈍否?」
趙染心中叫苦不迭。劉曜軍法森嚴,非是漢國中其他宗室將領可比,難以敷衍。但是長安城怎麼是輕易就能攻下的?
趙染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措辭道:「大王。長安雄壯堅固,非是一般城池可比,且晉朝君主大臣都龜縮在此,聚攏了最後的抵抗力量,又蠱惑百姓,頗有些反擊之力。而且,末將手中只有一萬前軍兵馬,略顯單薄,故而……」
嗆啷一聲,劉曜猿臂長舒,緩緩拔出了佩劍。劍鋒寒芒閃閃,刺疼了趙染的雙眼。
「大王!大王!且容末將稟報,末將也並不是一無所得,前幾日,長安城中有數千精銳出城來犯,末將親自迎擊將其全殲,最重要的是還陣斬了晉軍大將畢壘,親手斬下了他的首級。可算是滅其鋒芒,挫其軍心。此微末苦勞,還請大王垂鑒!」
聽到這個消息,又見趙染幾乎整個上身都貼在了地上,嚇得頭也不敢抬只頻頻頓首,劉曜面色有所緩和。他將佩劍收回了劍鞘,沉聲道:「既如此,本王便暫且恕你,起來吧!」
趙染如獲大赦,一顆心總算放在了肚子裡,連著咽了幾口乾澀的吐沫,才將身子爬起。這邊劉曜跳下馬來,他身形極高,竟有九尺有餘。
劉曜當下對趙染道:「非是本王苛責你。你本是降將,本王破格重用你,還在陛下面前親自保舉你為安南大將軍,你難道忘了當時石勒他們是怎麼說的閒話?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你要好好努力,多打出成績來,才好讓那些喜歡非議的人閉嘴,才好讓本王在他們面前不會臉紅心虛!」
劉曜對趙染還是比較看重的。劉曜覺得,只要能真心為漢國出力,能打得仗,殺得敵,能攻城略地,那麼就應該給予相應的獎賞和待遇,而不要拘泥於究竟是何出身是何族屬,只要有能力,好好用就是了,漢人中也多有才勇兼備之人嘛。
但趙染以一介降將的身份,得獲重任,此前漢國中,不少宗室和勛貴,確實都很不以為然。礙著劉曜的臉面,雖然沒有當面指責,但是背後卻議論紛紛,甚至說劉曜別的都好,就是喜歡優待一無用處的漢人,難道咱們這許多匈奴勇士都不堪大用?非要將個先鋒大將的將印,賞給投降來的趙染,莫不是私下裡得了趙染許多黃金珠寶美女侍婢的好處?
「是是。大王厚愛,末將銘感五內,末將一生,也只願追隨大王,誓死為大王前驅。」
趙染心中也憤憤然,他倒不是氣劉曜,劉曜在一眾匈奴高官中,是對他最友善優容的一個。關鍵是在不公平。那些早就放下了鋒利兵刃、只會在深宮中朝堂內養尊處優的所謂老臣,一個個吃飽了沒事做就學婦道人家嚼嘴皮子,自己怎麼賣命,這些人還是瞧他不上。趙染心道能夠混到現在的地位,那也是因為自己確實為漢國出死力賣命換來的,不然怕是連個看城門的卒子都做不上。
劉曜點點頭,抬首望向兀自冒著黑煙的長安城。他的眼中,長安仿佛是受了傷的獵物,正無所憑恃無路可逃,惴惴不安的任憑他打量。一絲冷笑出現在了他那法度森嚴的臉上,城下屍積如山硝煙滾滾的慘烈戰況,對他來說不過是奪下這座城池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本王本來兩日前就應抵達長安城下,你道本王為何遲到了?」劉曜觀察長安半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趙染莫名其妙,但還是小心應對道:「末將不知。總歸是大王軍務繁忙……」
「本王方才聽你說,斬下了晉將的首級。巧的很,本王這裡,也割下了一個人頭在此。」劉曜笑笑,對著親兵示意,須臾,便有親兵手挽人頭縱馬馳來,到了近前跳下馬,將那人頭呈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