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獻一計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一張極大的八仙桌上,山珍海味、陳年美酒是應有盡有,連那杯碗盤碟也皆是極品青瓷,宛如美玉。各式精美菜餚,擺了滿滿一大桌子,卻只有三個人在坐著,邊吃邊聊的享用。
「張將軍,之前我來的時候,在城中街頭,見有兩大撥人要被殺頭,我聽說是奉了將軍之令,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秦州長史淳于定,剛剛敬了坐在正中位置的南陽王司馬保一杯酒,又向著桌對面另一人開口問道。他今年雖已六十來歲,雖然世道艱難,但他這幾年在南陽王麾下,也算養尊處優,年老了倒生出好一副福態來,那滾圓的肚腹膨脹凸起,像一口大鍋般反扣在身上,使他看起來格外臃腫。
被問的人,乃是平西將軍張春。張春不慌不忙的夾了一塊鹿脯丟進嘴裡,大嚼了好幾下,才若無其事答道:「是我下令殺的。上次不是派了兩個斥候去隴西打探消息麼,後來便消失了,不曉得是被殺還是被策反了,總之杳無音訊。他們的家眷,我索性便以謀反罪名株連,全部殺掉圖個清靜,也多少能起個以儆效尤的作用嘛。」
屬下去執行刺探任務,還不得知生死的確切消息,只因一時沒有音訊,便將其滿門家眷都殺掉,就像殺幾隻雞一般,這也太冷酷無情了些。淳于定聞言不免心驚,暗道日後為張春做事,倒要注意點。
張春向司馬保也敬杯酒,「這件事,我方才也稟告了王爺,王爺心軟,本來還想少殺幾個,我是堅決不贊成,如今世道,最不能有的便是婦人之仁。」
司馬保肥大,陷在特製的楠木大椅內,將酒杯往桌上一放,「張四說的對,孤意已決,對隴西確實不能看其坐大,養虎為患。老長史,你與張四,都是孤王的心腹重臣,國之大事可與商議,這一回,倒要和張四好好商議商議。」
張春在家排行第四,故而司馬保在私下場合,都是稱呼他張四。他年少時便在南陽王府內跟隨司馬保,二人年紀相仿,一起長大,張春又曾做過司馬保好幾年的親隨侍衛,二人很是親近狎昵,司馬保叫他張四,不僅不是無禮蔑視,反而透著一種特殊的寵遇。
淳于定聞言,忙點頭稱是。他心中有些腹誹,說是心腹重臣,可自己對於如何對待隴西一事,半點也不知,根本搞不清張春和司馬保二人,私下究竟商議過什麼。不過無所謂,管你們說什麼,只要王爺同意了,我便舉雙手贊成便是,何必給自己添麻煩。
淳于定雖然是位置崇高的秦州長史,但卻生性謹慎慣於察言觀色左右逢源,也心知比不了張春的待遇,所以該有的禮節,他一些兒不少,言談舉止間對司馬保和張春,都有著恭敬客氣。
淳于定正要表一番忠心時,張春又旁若無人插話道:「從前,那高岳南征氐人的時候,隴西空虛,那時候我便勸王爺乘虛而入,王爺猶豫。接著隴西二縣反叛,隴西情事不穩,我又勸王爺互為呼應左右夾擊,王爺又在觀望。這樁樁良機,坐視錯過,怎麼不可惜!」
張春這幾年,越發的自視甚高,目中無人。之前他讓心腹任華在前往隴西傳達司馬保令諭的時候,私下知會高岳,要高岳獻金錢獻美女。張春暗中盤算,若是高岳爽快照辦,那麼倒可以將其引入麾下,便在司馬保面前多少說些好話。怎料任華回來後匯報,高岳嚴詞拒絕,說不忍侵擾轄內百姓,望張將軍理解,多多為國出力才好。
這叫什麼話?這就明擺著說他張春不恤民生,心術不正。張春本就對隴西諸人有些不屑一顧,心道一幫泥腿子得了便宜揀到官做。現在覺得高岳這般不識抬舉,更是從此記恨在心,他認為,高岳不願意有所貢獻,便表明了不願意和自己走同一條路,那麼高岳就是敵人,就一定要想法子除去。
張春心中暗恨,一面說著,自顧灌了一大口酒,將鷹鉤鼻子擤了擤,「我勸王爺下手,難道是為了我個人?我一些兒私心也沒有,還不是滿腔忠義,日夜為了王爺考慮!那高岳是半路冒出來的,不知根不知底,早些將他剷除,將隴西郡牢牢握在手中,才是正理,多一份實力,便多一份希望,來日等到匈奴人打破了長安,咱們王爺不就可以踏踏實實地登上皇帝寶座……」
屋外還有好幾名隨堂侍候的婢女宦官,聞言都低下頭去。見張春喝了酒越說越露骨,司馬保也有些坐不住,「張四,說隴西便說隴西,你扯到哪裡去了。孤王心懷朝廷,不日還要勤王,當面朝覲陛下哪!」
「是是是。大王一腔忠忱,天下盡知,啊天下盡知嘛。」淳于定趕忙附和,衝著張春擺了擺手。
張春也意識到說岔了路子,嚷道:「啊呀,我是個粗人,說了混帳話,王爺勿怪。總之,我的意思是,咱們千萬不能養虎為患,遲動不如早動,一不做二不休,除去高岳,將咱們秦州打造成鐵板一塊。」
淳于定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高岳不是才給大王上了封奏疏嗎?說什麼不負大王之託,沉重打擊了隴南氐人,使其知道了赫赫王威,又說什麼物資匱乏,軍力不濟,無法除滅氐人根本,無奈才退軍。不過我聽說他在南邊確實所向披靡,逼迫楊茂搜低下頭來,簽了和議。如今他也多少算完成了大王交給他的任務,又乘勝而歸,如今他隴西兵強馬壯,士氣正旺的時候,怎麼好出兵打他?」
張春薄嘴唇一撇,不屑道:「翻來覆去,他統共不過萬把人,想與我王爺秦州五萬大軍相抗衡,不是螳臂當車?不過老長史說的是,對付高岳,我們既然暫時不好正面進攻,那麼便迂迴而入,或者為能光明正大的攻打他,而創造條件。」
張春一心一意要除掉高岳,將隴西拿在手中。他生性陰險刻薄,心胸狹隘。本來對於非是嫡系的高岳,就有些排外敵視,當初派手下裨將任華,問高岳要錢而無果,竟然這般不把他放在眼裡,更是讓張春火冒三丈,張春定要打破隴西,將高岳抓來踩在腳下,聽說高岳新娶,甚至幻想將高岳的女子也活捉,當面狠狠奸*辱一番。
司馬保挪了挪肥碩的身軀,使坐姿更加舒服一些,才訝異道:「張四,怎麼個迂迴法,說來與孤王聽聽。」
「是。好叫王爺與老長史得知。聽說高岳與楊茂搜結為盟好,楊茂搜將陰平郡割讓給了高岳。陰平郡是誰的?是朝廷的,是王爺的!這樣私相贈與的行為,哪個同意,王爺允許了嗎?故而,可以先派人去傳告,叫高岳將陰平郡再獻出來,由王爺派遣官員和軍隊去接管。」
張春見二人聽得很是專注,不由得意一笑,又故作高深道:「如果高岳同意獻出陰平郡,那麼說明他對王爺確實真心順服,那麼暫時不為難他,甚至日後慢慢接納他也不是不可。若是他推三阻四或者當面拒絕,那麼便是心有異志,咱們便好有口號,正大光明的出兵剿滅了他,從此將隴西和陰平都握在手中。」
「當初,楊茂搜對王爺倨傲的很,咱們是顧忌到他乃是胡人,又是朝廷明文敕封的王爵,在如今這胡人遍地反亂的特殊敏感時期,還是不要徹底逼反楊茂搜的好,所以才對他有所隱忍,讓他在武都龜縮一隅。」
張春陰冷一笑,「等到滅了高岳,將隴西和陰平都收回來,我秦州只剩他楊茂搜武都一郡。到那時候,天下人望皆在王爺身上,便是再進一步貴不可言也說不定,不怕他不乖乖的趴在王爺腳下磕頭認罪。」
「確實如此。」淳于定瞄了瞄司馬保的神情,忙低聲附和道:「聽說匈奴人日漸緊逼,長安形勢危如累卵。萬一支撐不住,又重演先帝乘輿播遷的慘事,那麼屆時大王便應立即在上邽即皇帝位,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祖宗宗廟不失啊!」
司馬保不知道是沒有聽出來,還是故意默認,總之並沒有再出言制止。他堆起滿臉的肥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