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見機行事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來來往往之人,穿著青白之色的麻布袍衫,大部分都編著發,垂著或多或少的辮子。有氐女擦肩而過,也不像漢女那般柔弱纖婉,眉目之間多是從容大方。
四人行了一截路,還沒有從剛才的變故中完全鎮定下來。四人尋了個街角站住,馮亮悶悶的開口道:「都不要想剛才的事了,咱們還有正事,抓緊時間才是。」
多柴便蹲下身來,假裝重新整理貨物,頭也不抬的應道:「依我之見,要迅速搞清楚他們憑什麼那麼有信心,到底準備了什麼後手,就敢保證小小的西和縣不失?」
昝有弟一邊把頭上的汗擦來擦去,一邊道:「還要摸清此城中的兵力,然後在幾處城門之處看看,有沒有什麼破綻的地方,屆時都能攻進來。」
說著話,一群氐女涌了上來,還不停的招呼同伴,「啊呀,快來快來!這有剛來的貨郎!」
片刻,十幾名氐女將馮亮三人,圍得水泄不通。
四人無奈,只好停住了話頭,先做買賣。好在多柴也熟悉此中套路,來來往往、討價還價,有模有樣的張羅起來。
馮亮心急如焚。幾次恨不得將呱噪不已的一眾買家,全都轟走。但又不停地提醒自己,千萬要鎮定,不可自己亂了陣腳,再要露出什麼破綻,就不一定再能逃脫了。
正彷徨失措時,卻聽得一氐女拿了兩個針線包,一邊付錢,一邊和她同伴喜滋滋的道:「這不,我新做了件冬衣,還差一個袖口就完,巧巧又用完了線,真好遇上這貨郎,哎呀,我再多買一盒針算了。」
那同伴奇道:「做冬衣?你家郎君,不是在城樓上值守嗎?你又不准上去,你就做好了送不到他手上,有什麼用啊?」
「可不是,都在城樓上值守了五天了。不過終於輪到換班,今早上回來啦,趁他在家,趕緊的,衣服有什麼不對還可以改……」
兩人說說笑笑,又挑了個胭脂盒,付了錢,挽著手走了。
馮亮愣愣地望著那兩名氐女的背影,腦中一閃,忙蹲下身,胡亂扒拉些貨物出來,對多柴道:「阿哥,這一邊的貨,咱們上次答應給城裡王老闆送去,你咋忘了?」
多柴一愣,不明所以。他抬眼望著馮亮,頓時便明白了馮亮肯定有所暗示。
他連忙對還圍在貨擔前的三五個買家,笑呵呵道:「哎呀,幾位,不好意思,不是我這兄弟提醒,我差點都忘記了。上次答應了給一個大東主補這些貨,說了一進城就要立刻送過去,咱們不能失了信譽,幾位?」
幾個買家,挑選貨物,興致高漲,一聞此語,簡直掃興,無奈意猶未盡的扔下東西,離去時還問清楚了明日還在不在此擺貨攤。
馮亮心不在焉的應付幾句,待買家都離去了,他對多柴三人道:「方才那個女子,家裡的男人似乎是個守軍,咱們趕緊跟上,摸清地點,看看可有機會。」
四人拔腳便走,遠遠的看見適才那氐女,轉過了街角不見。馮亮大急,加快了腳步,好懸沒有跟丟。那女人哪裡曉得後面遠遠的吊著四個人,她多日不見的郎君,難得回家休息兩日,又買到了針線,不由心中舒暢,腳步輕快,不多時進了一條巷子。
馮亮做個手勢,讓大家停住,千萬不能讓那女子看見,不然一定會起疑。四人隱在巷口,偷偷的看那女子進了巷子中哪扇門,暗暗的記在心中。
馮亮沉聲道:「為了不引人懷疑,咱們四人不能老是停在這裡。祁復延,你一個人留在此,若是有人問,就說我們去給什麼大東主送貨去了,你偏巧腹痛,在此休息。我們三人,便在前面那邊拐角處徘徊,你記住了。」
馮亮往遠處指了指方位,祁復延看過後沉默點頭。馮亮便再叮囑他,一有情況,迅速來報知,不可大意。
話說這女人的郎君,叫做費摩甲,確實是西和縣守軍,而且還是一個什長。自七八日前,漢人將要揮軍來攻的消息,越來越真切,他得了上峰指示,在城防上定要加強巡視。於是重新安排值守,他一連便值了五個日夜。
今早上,終於有輪休。費摩甲交接完畢,甩開步子便趕回了家。平日裡天天都和家裡的婆娘照面,完全沒有感覺,這一下只不過分開了五天,倒還真有些思念,再往深處想一想,胯下某處便有些燥熱興奮起來。
費摩甲一步快似一步,片刻便趕回了家。女人正在家中替他縫做冬衣,乍見郎君迴轉了家,也自然是驚喜無比,兩人迅速抱至一處,滾在了床榻上。
一番折騰,費摩甲泄了妄火,女人也得到了滋潤。兩人笑呵呵的,女人便燒了一大盆水,叫費摩甲等會在家好好的洗個澡,再換身乾淨衣裳。
費摩甲便自在家中置了大盆準備洗澡。他女人暗忖,便想去前街酒店炒幾個菜,在沽半斤酒,晚上夫妻對酌,讓郎君好好放鬆放鬆。不多時,水便燒開,女人添兌好了冷水,試了試熱度,便叫費摩甲把換下的衣物放在一處,她交待幾句,便出了門。
祁復延縮在街角,本來盤算是不是等到了夜間,再一起悄悄潛入。卻看那女人拎著食盒,又出了門。祁復延心中一動,連忙將馮亮等人找了來。
祁復延簡單敘述了一遍,道:「你們說,那女人帶著食盒出門,肯定是要去買菜沽酒,說明她一時半會回不得家。那男人,多半現在是一個人在屋子裡,這是不是好機會?」
馮亮略一思忖,拍板道:「不錯。時不我待,立刻動手!」
費摩甲慵懶的半躺在大盆中,身子被熱水泡的通紅,多日來的緊張和疲倦,好像都被驅趕了走。他舒服的嘆了口氣,用手招起水,隨性的往身上潑去,潑了一時,便將兩條臂膀搭在盆沿上,索性仰起頭,閉了眼,靜心的享受。
不多時,仿佛聽見外面大門有響動。費摩甲懶得睜開眼,略微支起耳朵靜聽,片刻後,外屋間響動越發清晰起來。
這個婆娘,倒麻利的很,這麼一會就買了菜沽了酒回家。費摩甲心中快慰,仍然閉著眼,直著嗓子叫喚了兩聲,「娘子,娘子?」
沒有人應他。嘰嘎一聲,房間的門卻被推開了。費摩甲把頭側一側,終於睜開了眼,隔著滿屋濕漉漉的迷濛水霧,只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你這婆娘,我叫你好幾聲,怎麼不答應,搞的神神秘秘的。」費摩甲轉回了頭,靠著盆沿,懶懶的道,「我洗好了,你拿布來給我擦一擦。」
人影迅速靠近過來,手臂一抬,便遞過來一樣物事。
費摩甲低下腦袋一看,烏黑色的長方條,什麼玩意?他有些不耐煩,便提高了嗓門叫道:「我叫你拿擦澡布來,你遞個這是什麼玩意?」費摩甲一邊說,一邊伸手在盆中又掬起捧水,撲拉拉的洗了把臉。
再定睛一看,這是一把菜刀!
費摩甲悚然回頭,飄繞罩攏的白霧裡,只有一張木無表情的臉,好似浮在半空中一般!那兩隻類似爬蟲般細小而又尖利的眼裡,陰冷冷的就像閃動著鬼火。
費摩甲驚駭欲死,下意識地大叫一聲便想要站起,腿卻軟的好似沒有知覺,他在水裡蹬了幾下,又滑倒在盆里,後背重重的硌在旁盆沿上,他不禁疼的又叫出了聲。
「再叫一聲,便要你的命!」
這一聲低低的斷喝,把費摩甲嚇飛了的魂魄,又叫喚了回來。他抬頭惶惶四顧,哪裡是什么娘子,澡盆邊,四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緊緊地逼住了他。
脖子間有什麼異樣的感覺。他忙低頭,那把菜刀已經緊緊的靠在了他的脖項里,刀刃朝里。
冰冷森寒的感覺,從脖項間,傳遍了全身。費摩甲泡在熱水裡,全身卻還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勉強使自己不會暈厥過去,顫著聲道:「幾,幾位,要多少錢?」話音出口,聽起來卻不像是他自己的聲音一般。
舉著菜刀的,依舊舉著菜刀,沉默無言,仿佛是個石像。一個瘦小的身影,反而開了口,音調冰涼涼的。
「你脖子邊是什麼,你認識嗎?」
「認……識。」
「是什麼?」
「是菜刀。是我家的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