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穿越•重生 >晉末雄圖 > 第六十三章 字字珠璣

第六十三章 字字珠璣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等忙過一陣,咱們回村里看看吧。給鄉親們報個喜,他們怕是還不知道哪。」馮亮也開了笑臉。

  四人仿佛又有些回到了當初在村裡的時候,氣氛也融洽了不少。正說著話,有兩名士卒進來稟報:「啟稟將軍,給朝廷和南陽王的奏疏,已經安排專人寫好了,特請將軍審閱。」

  說完,一人呈上來一張薄紙。

  見有正事,李虎、李豹便即起身。高岳對二人又叮囑勉勵一番。二人拱手告辭,出門而去。

  高岳待二人背影已遠,便低下頭,在那白紙黑字間,一字一行的細看起來。

  「……微臣本邊遠山野之民,為眾所推,驅酷吏而自保於隴西。卻聞匈奴肆虐,胡馬進寇并州,揚塵南下,肆掠中原,先帝之辱,錐心瀝血。近時愈發囂狂,更憑暴力,連兵以叩函谷,長安遂危。

  微臣雖力有不逮,也知忠誠王室,心憂家國。又聞蛟龍驤首奮翼,則浮雲出流,霧雨咸集;聖王厎節修德,則忠勇之士,歸義思名。

  今陛下繼統,人心思晉,微臣雖不才,也願親率隴西義士,鼓行東向,竭盡所能,翦滅虜兵在西京城下,梟首胡酋於雄關之前,以保長安無虞。惟願陛下保養聖體,以圖恢復。

  古之人尚聞尸諫,微臣雖年少位卑,為君王分憂,不敢辭也,又豈敢因無名而三緘其口耶?

  微臣高岳誠惶誠恐,頓首頓首,待罪之身,惟陛下決。」

  高岳心頭微跳,呼吸急促,匆忙抖開第二張紙,抬眼便凝神觀瞧。

  那第二張素色信箋之上,卻只有寥寥數語。濃黑墨跡落在白紙上,格外醒目。

  「臣高岳頓首拜。臣今為眾推,寄身隴西,成或者敗,唯王翻手之間。但臣願盡忠皇室,為王前驅,東拒匈奴,以保胡馬無入秦州。大王雄踞關右,制霸西北,為藩王翹楚,天下側目,臣雖不才,願附驥尾。」

  高岳一口氣讀完。仔細推敲一番,本來鎮定的心,突然反常的急跳起來。

  第一張紙,是寫給長安皇帝的。信中只是簡單的暗示了一下,因為「酷吏」所逼,高岳被不堪壓迫的廣大民眾所擁戴推舉,驅逐了酷吏,現在占據了隴西。

  接著提醒朝廷,如今胡虜氣勢大漲,兵威極盛,動輒就揮軍西進,長安四面楚歌。這種情況下,我高岳,願意率兵勤王,盡我最大的力量,阻擊匈奴大軍,至少也要保證長安再沒有那麼危險。

  然後又不露聲色的點明,雖然我現在還沒有什麼名爵,但為君王分憂,我高岳沒有二話。至於是不是待罪之身,到底會不會有官爵名分,四個字「惟陛下決」。朝廷你們看著辦吧。

  第二張紙,不用說,是寫給南陽王司馬保看的。司馬保是什麼人?拋開他所有的封號爵位和尊貴的身份來看,實際上,司馬保是一個軍閥。

  軍閥重視的是什麼?是自身的勢力。勢力夠不夠大,有沒有分量,天下英雄,願不願意追隨。

  所以信中,連高岳是怎麼據有隴西的經過,根本都不提了。我高岳是怎麼得到隴西的,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高岳對你南陽王的態度。

  故而開頭就把高岳的姿態放的很低。「寄身隴西」。我雖然現在得到了隴西郡,但我很清楚這裡究竟是誰的地盤,所以不敢說自己是隴西之主,目前我只不過是很卑微的暫時棲身在這裡,到底能不能成為隴西太守,還要看大王您的意思。

  我高岳雖然揮兵占據了一郡之地,但是我並不是造反,相反卻非常忠心於朝廷,也景仰於大王。只要大王願意接受現狀,承認我的地位,那等我穩定之後,願意作為大王的先鋒,竭盡全力,擋住匈奴大軍,不讓這些胡人把手伸到大王的秦州來。

  最後,堂而皇之的奉承誇讚司馬保,大王名望和實力都如此雄厚,這天下間的諸侯,沒有比得上您的,仿佛就是朝廷當前的擎天之柱,我高岳非常願意跟隨在大王的身後。

  通觀這兩篇奏疏,文字都不多,第二篇甚至只能算是長句子。但,皆是字字珠璣,牢牢的抓住了主題,點明了重點。區別只不過在於,針對送達的對象不同,而抓住的主題也有所不同。

  第一篇給朝廷看,抓住的是「忠誠、勤王」四個字。長安朝廷如今日薄西山,用奄奄一息來說,也不過分。當此之時,竟然還有下屬藩鎮上表,主動表示願意勤王,對於長安來說,等於是一針強心劑,這種驚喜,自不待言。

  朝廷雖然式微,但是畢竟還是正統所在,大義名分不可忽視。高岳願意勤王,可是目前還沒有名分,這說不過去。所以朝廷必然會不吝封賞,用名爵來嘉獎和肯定他。不僅做給高岳看,更要做給全天下來看,用以激勵和勸勉。

  至於第二篇奏疏。就是直截了當,開門見山。翻來覆去就是姿態低三個字。表明了雖然高岳占據隴西,但是承認這是大王司馬保的地盤,我無意與大王您對抗,也可以順服於大王。只要您承認我的地位,我甚至願意為你打擊你不喜歡的敵人。

  總之,跟朝廷,用的是忠義的氣節來說話;跟司馬保,則用的是現實的利益來交換。兩篇奏疏,皆是一針見血,言簡意賅,毫無拖沓沉冗之感。

  兩篇奏疏讀完,高岳忍不住又逐字逐句的細細品讀玩味,越讀越愛。此外,讓他激動難耐的是,信箋之上,那濃墨字跡力透紙背卻又清新飄逸,有一氣呵成的酣暢淋漓之感。

  這字跡,赫然正是當初高岳在首陽縣初次投軍之時,在縣衙前,見到的那篇招兵告示上,筆走龍蛇的字跡!

  好文。好字。那麼,人也定然是德智兼優之輩。當日無緣見面,今時再不可錯過。高岳連讀三遍,脈搏都亢急起來,寬廣的額頭上,汗水涔涔。

  「此是何人所寫?快說!」

  那送信來請高岳審閱的兩名兵丁,見高岳看著看著,越發麵有異色,到得後來,已是劍眉深鎖,虎目閃爍,二人不明所以,擔心那疏文寫的不堪,導致高岳發怒。

  正自惴惴之時,耳邊猛聽得高岳急切發問,兩人一個激靈,一人忙應道:「回,回稟主公。這是朱功曹在城西街上,找的一個代筆先生所寫。聽聞這人,文筆甚好,在那條街上一眾代筆先生中,算是出類拔萃。不知主公……」

  高岳拍著床榻邊沿,大聲道:「何止是在代筆先生中出類拔萃!」

  另一士卒沒有聽出意味,接口道:「若是他寫得有不妥之處,我二人這就去將他抓來,請主公當面責罰發落。」

  「混話!」高岳沒好氣的叫出聲,二人又駭了一跳,不知所措。高岳也不暇解釋,只催促道:「速去將此人請來,要快!」

  兩名士卒,拱手轉身就走。不管處不處罰,反正把人帶來再說。

  高岳兀自有些放心不下,急對馮亮說道:「你親自跟去一趟,將這個先生請來。記住,要恭敬客氣,千萬不可無禮,快去。」

  見高岳語氣急促,馮亮應了一聲,也是立即轉身就奔了出去,內室里便只剩高岳一人。

  等了片刻,高岳難以忍耐,直欲翻身站起,自出門去。奈何傷口連痂都還未結,動作稍大,便牽筋連骨,疼痛無比,不得已只有引頸瞭望。

  高岳自覺過了很久,終於見馮亮從堂外小跑著進來,人未到,聲音已傳來:「大哥,代筆先生已經帶到,便在堂外等候。」

  「快請進!」

  不多時,兩名士卒,客客氣氣的引著一個人走了進來,士卒便施禮而去。

  高岳忙抬眼細看。只見此人身高七尺三寸,面目白皙。一雙朗目深沉睿智,鼻樑高長端正,很是雋秀清逸的氣質。

  這人身材清瘦,很隨意的披了件洗得發白的天青色罩衫,頭髮也隨隨便便的挽了個扁髻,連幘巾都沒有束戴,又顯出幾分懶修邊幅的不羈氣質。

  看面貌,應該也就二十多歲。他站在堂下,從容不迫,神情自若,甚至也張著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起高岳來。

  高岳笑道:「請問先生,高姓大名?今年貴庚?」

  那人便攏手入袖,躬身施了一禮,不緊不慢道:「不敢。在下楊軻,字舜臣,今年正弱冠之年。見過高將軍。」

  弱冠之年,便是二十歲。高岳點了點頭,沒想到此人如此年輕。他聽這楊軻稱呼自己高將軍,而沒有奉承性的上來就尊稱明府、太守之類,心中倒對楊軻很有些好感。

  目前,朝廷還沒有正式任命高岳為隴西太守,所以對高岳的尊稱,最好就是稱一聲將軍。

  「高某這番窘相,相見尊客,殊為無禮,先生勿要見怪,且請安坐。」高岳說著,便示意馮亮搬過椅子,請楊軻坐下,楊軻謝過,便徐徐坐了下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