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首陽主官
2023-12-22 01:30:42 作者: 尚書台
整場打鬥不過在片刻之間便已結束。但是沒有人一個出聲說還沒看過癮。因為眾目睽睽之下,前一刻還囂狂不可一世的光頭壯漢、混山蛟屠木扎,現在已跪趴在地,像一隻狗。
「你口出污言穢語,無故挑釁,且欲仗著強橫,就想要隨意欺凌弱小。所以給你小小懲戒,當作教訓。若來日再是如此,不知悔改,那你的手腳就會永遠離你而去,聽到了嗎!」
高岳踩住屠木扎斷膝之處,腳底用力,目有寒光,俯視著他森然道。
屠木扎連連慘叫,悽厲之聲讓人不寒而慄。他癱跪在高岳面前,劇烈疼痛使得他面容扭曲,渾身痙攣,汗如雨下。
他想努力撐起身子,偏偏兩隻手臂都已脫臼,一條右腿也是斷了,渾身冷汗如雨,一絲一毫的力也使不上,強行來撐,又使疼痛加劇,此時此刻,真正生不如死。
圍觀的人群,看那屠木扎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口,卻切身感受到那看不見的痛楚;又覺得那慘叫聲聽在耳中,卻好似在心裡銼開一道道口子,震駭之餘,皆是鴉雀無聲。
間或有「叮啷」地聲響傳來,卻不知是誰手上的銅錢拿不穩,掉在地上,滴溜溜地在人群中亂竄。與屠木扎同來的另一同伴,早已驚恐地縮在人群後,一聲都不敢出,生怕被屠木扎喚出幫忙。
先前被李虎打倒在地的馬臉,早已一骨碌爬起身,趁著大家沒注意自己,一溜煙的跑出校場外了。
聽得高岳發問,屠木扎勉強抬起已經涕淚橫流、慘白哆嗦的臉,顫著聲低低的道:「在下瞎了狗眼,無故冒犯。兄弟,不,大哥教訓的是,我牢記在心了,哎呦。」
他正在有氣無力的哼哼,不防馮亮從李虎身後幾步躥到面前,一腳便正正的踢在屠木扎面門之上。
他雖然年少瘦弱,無甚勁道,但這一腳踢的是毒辣凌厲,屠木扎無力躲閃,撲的一聲悶響,被踢得眼冒金星,血流滿面,往後便倒。
馮亮蹲下身子,把屠木扎浮腫流血的臉揪住,正反手幾個大耳光便招呼了上去。他紫漲著臉,怒目切齒罵道:「該死的東西,你不是囂張嗎,不是能打嗎?起來啊,再來招惹小爺啊,他媽的怎麼跟狗一樣軟在地上。」
他連打帶罵,又不解恨,又將屠木扎強按在地,用腳在其臉上、脫臼的肩頭和右膝處猛踩。待高岳示意李虎拉開時,屠木扎早已面目全非,癱軟在地,昏死過去。
事情搞得有點大,本來在人群外看熱鬧的十來個士卒,有些站不住了。互相使眼色,低聲打招呼,於是一起擠進人群中,吆喝不止,開始「維持」現場秩序。
正嘈亂間,校場門外傳來一嘹亮長聲:「城主大人到!」
那十來個士卒頓時顧不上這邊,都小跑著往門口處迎接,眾人也便都安靜下來。
一群身著兩襠鎧的士卒,持矛跨刀,簇擁著一位中年官員不疾不徐的走過來。此人中等身材,身著暗紅袍服,窄袖長靴,看面相年約四十餘歲,眼袋浮腫,厚唇上一個肉痣很是顯眼,這就是首陽縣城主郅平了。
郅平離校場數十步外就聽見各種喧譁嘈雜聲,後來突然一下子都沉寂下來,靜的就想校場裡空無一人般。正自納悶時,兵卒的驚叫聲又冒了出來,場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既惱火又有點好奇。
他走到應募青壯人群前,站定了身子,面帶不悅,向一眾人掃視過來。百多名士卒、三五個軍官包括那個韓隊主,也都停在郅平身後一步外不前。
唯有一名昂藏剽悍的軍官面色陰沉,並不停步,徑直走到郅平身邊才站住。高岳見此人袍服左衽,曉得他十之七八是異族之人。
左衽,衣裳前襟向左掩。在儒家「尊王攘夷」思想基礎上,「左衽」更被視為家園遭入侵、占領,漢族人民遭擄掠奴役,甚至國家被異族滅亡、華夏文明淪落的標誌。
彼時匈奴、羯人、鮮卑人等胡族,衣著打扮皆是左衽,而柔然、羌、氐人,大都喜歡緊短的圓領襦襖。至於高句麗,卻是和晉朝一樣,寬袍大袖,高冠博帶,交領右衽。
郅平微微側頭,睨他一眼。那眉粗眼大的軍官察覺到郅平的目光,卻只做不見,一雙牛眼若無其事的看向應募人群。
郅平重哼一聲,昂首望天道:「潘別將,你這位置,怕是有些太靠前了點吧?」
那潘別將硬梆梆地甩出一句:「招募士兵乃是軍事,正是潘某職責所在,所以心情急切了點。」
郅平浮腫的眼泡里濃烈的恨色一閃而過,也不言語,厚唇翕動,拿了腔調向場內問道:「適才何事喧譁?」
剛問一句,卻聽得身側那軍官瞪起牛眼怒道:「本將乃是都尉潘武都。爾等都當兵營校場是那窯子院嗎?想來就來,想說就說想笑就笑?嗯?」
郅平聞言,面帶不屑,冷冷地哼了一聲。
一眾青壯都不敢作聲,只把眼睛看向高岳三人,高岳也不言語,面沉似水,靜默以待。人群慢慢退開,只把高岳三人和癱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屠木扎留在當場。
看見地上躺著個大漢一動不動,、滿臉血污,生死不知。郅平和潘武都都是一愣,向前兩步,走近了查看,身後一眾士卒,此時嘩的一聲都圍了上來,在二人身邊警戒護衛。
郅平俯下身,伸出靴子,略踢了踢地上的屠木扎,潘武都卻是蹲在地上,將那屠木扎身體仔細查看,他二人在那擺布,屠木扎依然沉默無言,根本不予回應,不曉得是死是活。
此時已有那原先在校場內值守,目睹全程過程的士卒,有一個小跑著過來,湊近郅平和潘武都身前,小聲的詳細稟報,一邊說著,一邊往高岳三人這邊指來。
聽完稟報,郅平還未說話,潘武都已是勃然大怒,他霍地站起,牛眼圓瞪,對那身前稟報的小卒吼道:「反了天!校場之內都敢動手毆鬥,爾等不知制止,把我軍伍兵營視作什麼地方?」
他惡狠狠地四下掃視:「制止不得也不早來稟報,敢不把老子放在眼裡?都當老子是死人嗎?」
那小卒嚇得渾身哆嗦,腿軟的直欲跪下,嘴裡只不停的囁嚅道,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潘武都指桑罵槐,心中越發厭恨,忿怒性起,大力一腳便跺在那小卒的胸腹之上,小卒被踹得往後便倒,雙手緊緊捧在胸間,在地上疼的翻滾蜷縮,哭喊哀嚎。
潘武都瞧都不瞧那小卒一眼,雙手戟指高岳,暴喝道:「你給老子滾過來!」
李虎和馮亮見到一眾士兵矛直起,刀出鞘,已有些殺氣騰騰的意味,高岳再厲害,也就赤手空拳一個人,實在有些擔心。
馮亮不由得一下扯住了高岳胳膊,李虎眼睛不停地梭視,一邊湊近了腦袋悄聲道:「要不咱哥仨乘其不備打出去。」
高岳一眼瞄見離他最近的兵卒只有不到五步距離,腰間松松的掛著軍刀。若是事態危急,便立時搶過腰刀,再趁眾人沒有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劫持住潘武都,可保一時無虞。
他心中急速盤算,面上笑笑,搖搖頭,拍拍二人肩膀以示安撫。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潘武都身前,眼睛平視,一拱手,不卑不亢的沉聲道:「不知潘都尉有何見教?」
「嗯?」
潘武都見多了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的。陡然這個年輕人,被這般威壓逼視,仍然還能從容不迫,鎮靜自若,倒也是個氣度不凡的角色。
尤其是對方平視過來目光,凜凜有若實質,竟隱約讓他有股不可小視的感覺。
潘武都定了定神,怒目而視道:「你叫個什麼名字,什麼底細,便是那傷人的兇手嗎?」
高岳又一拱手,泰然道:「在下乃是白嶺村漢人高岳,字雲崧。至於將軍說的兇手二字,在下不敢苟同,有所冒犯,願為城主大人和將軍剖析一二。」
高岳說罷,轉身對郅平也拱手施了一禮,郅平卻難得的沖他微微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漢人?……這壯漢是你打倒的?若真是你傷的人,那如何還敢強辯?罷,老子就聽聽你能扯出個什麼道道來,敢花言巧語,老子便砍了你。」
高岳無視潘武都的陰森面色,環顧下眾人,儼然道:「此人確實是被我所傷。這個,我毋須諱言。」
「一則,他無故挑釁,出口傷人,且主動動手,在下被他再三逼辱,被迫無奈出手還擊,這是事實,場上一眾來應募從軍的朋友,應該都是正直的好漢子,是非曲直,自會作證,是也不是?」
「是是是,這位高兄弟說的都是事實。」
「這高兄弟是被迫出手,被人騎到頭上那誰也忍不住。」
「各位官老爺,確實是這光頭先欺負人,動起手來自己又打不過,才這樣的。」
高岳兩束鷹隼般的冷冽目光直射過來,眾人心裡有點發毛,左右看看,都忙不迭的紛紛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