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家祠,心境
2023-12-22 21:12:30 作者: 沐鶴
「王、王爺……京郊那邊陳好來信了……」小廝心裡發顫,哆哆嗦嗦的走上了前來。
寧王只穿了一件寬鬆的褻衣,披散著長發慵懶的靠在床旁的木榻上,平日裡看起來此人並不顯得多麼壯實,如今袒露著一半的胸膛才看出來,寧王的身材的確是十分的不錯,肌肉結實、骨架勻稱,靜靜往木榻上面一靠,竟有些西北漢子的味道。
昨兒夜裡不知何人將巧翠的屍首直接從寧王府高大的院牆撇了進來,心口處插著一把玄鐵打造的利劍,劍柄乃一隻金色麒麟盤旋雕刻圖,刃如秋霜,無比威嚴。
這樣的寶劍尋常人定是不可能有資格使用的,除了沈夙之外又有何人?
寧王那時只冷笑著,沈夙真是好生厲害,連殺人都做的這樣明目張胆,連自己身上背著的『人命官司』也不管不顧了?
他先前還以為沈夙這孩子性子內斂冷漠,是個沒什麼大魄力的,直到昨日夜裡才徹底認清楚這個看上去沒什麼話的小子,竟是如此的掛著滿身稜角。
燕王妃九死一生,在鬼門關搶回了一條命來,今日的矛頭必定不會再指向沈夙,寧王心下默默罵了幾句。
「陳好怎麼了?」寧王正心煩意亂,沒耐心問道。
那小廝思忖了片刻如何開口,才猶猶豫豫著道:「陳、陳好說……前天夜裡沈小王爺忽然帶兵一百,將駐紮在外頭的兵馬圍了,昨日傍晚時分叫他帶著人殺了進來,盡、盡數捕獲……陳好說是拼了命才託了過路的百姓帶的消息。」
「什麼!?」
寧王登時勃然大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麼,他赤足下榻站立起來,步步逼近那傳話的小廝,「小兩千人,叫他帶著一百多人就一網打進了!?」
「王爺息怒!」那小廝噗通跪地,嚇得面如土色,不敢抬頭只能死死垂頭,低低的回答道,「具體的小的也不甚明了,但、但的確有人見著昨兒半夜裡便有兵馬壓著人入了城來。小的一早也派了人去那邊查問,但無人回信……怕是、怕是真的叫沈小王爺全數捕押了。」
寧王只覺得心裡頭好似有什麼人在暴怒著叫囂一般,一股無名之火不打一處而來,盡數擠壓在心口處,如一塊大石哽噎,叫他喘不上起來:「這個陳好是幹什麼吃的!老子養他這麼多年,連沈夙那百餘人都殺不過!?」
忽然之間,他才理解了為何沈夙有那麼多的底氣敢把巧翠的屍首明目張胆的扔進來,感情……這是找著更好的說辭了,堅定著便是再將那蘇亦雪的事情拿出來攛掇,也不如私藏兵馬的罪名大。
寧王忽的有些慶幸今日自己沒有去上朝,便是他不想承認,陳好的名字卻也是白紙黑字寫在了軍令狀上、屬在自己的名下的。他落了網,怕是自己的腿也要陷進泥里去大半截兒了……
「王爺……」
寧王忽然抬頭,冷笑著吸了口氣:「陳好死了嗎?」
「還、還沒有處置其軍馬的消息傳出來。」小廝一愣。
廳堂內一時寂寞無聲,落針可聞。
良久,寧王這才漸漸的抬起了頭來,快步走到桌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了些什麼,落筆後折好給了那小廝,「速速拿此信去給『那人』,要他無比今夜之前就動手!」
小廝雖看不到信上寫了些什麼,卻也能猜得出寧王如今的考量——什麼人最沒有利用價值?死人。只要陳好還活著,不管他是嘴硬還是心軟,寧王身上的髒水永遠洗不乾淨,可如若他死了……
事情便尚且還有迂迴的餘地。
小廝急忙點了點頭,將信箋揣入懷中,手腳並用著爬起來跑了出去。
……
陳好死在獄中了。『咬舌自盡』。
此人戰場上與沈夙交鋒,雖年事已高,但那眼神如同獵鷹一般,是個不肯服輸的。沈夙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這樣的人會因這樣一件事情便自盡。畢竟如若將寧王拉下水後,他未必會被嚴厲處置——說到底陳好不過是遵照軍令而為。
陳好是死在夜裡的,那一日上完早朝後,沈謐當即決定派人去寧王府將寧王『請』進宮來吃茶。被帶入宮門的寧王卻是滿臉的不明所以,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部下陳好已經離開了那偏院的邊陲之地,回到了京城來似的。
案情涉及軍政大物與皇室中人,定是不可隨意處置,寧王被留在了宮中軟禁,翌日一早便傳來了陳好自殺的消息。
這下才是徹底沒了法子,老將已死,寧王與身邊的人又一口咬定陳好是他留在邊陲戍守的。加上朝中一眾大臣上表言陳好早有謀逆之徵兆,一來二去,竟將即將浮出水面的真像一把壓了回去。
皇室亦有家祠,是沈謐繼位後命人所修葺新整的地方。深夜已至,沈夙跪在祠堂中,在偌大的高台香案上尋找著沈琦、蘇綰的名字。
牌位在十分邊角的位子上,好在上頭還有幾位老王爺依舊健在,否則他們的地方又要向下擠一擠,便更難尋找了。
整間祠堂寬闊巨大,香案上燃著上等人魚香燭,燈線重影迭明,整處屋子都瀰漫著幽幽檀香,兩側高直入梁的大柱無比害人,堂中匾額威嚴渾正,令人莫名地不敢再高聲言語。
「咳咳……」沈謐輕咳著緩緩走了進來,眼底儘是敬畏與傷懷,全然不復多年前鮮衣怒馬的少年模樣。
沈夙輕輕瞥了一眼:「你的身子還沒好得爽利?」
「寧皇叔很厲害。」沈謐並沒有回答,反倒像是在自話自說。
他自然厲害,離京十年,回京後依舊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拉攏一派人馬,朝堂上多少人替他說好話,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在替他賠命奔波?一切都發生在無形之間,若非今日的事情,他們甚至都不能察覺。
沈謐又笑了笑,替沈夙給先皇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不過也好,有些事兒總是要觸碰過才能認清全貌。」
「是啊,這場仗還有的可打!」
沈夙想起了這些年來自己的所得所失,竟如此不平衡。
他勾起嘴角,似是揶揄,「我死後莫將我與倏兒掛在此處,仗打完了,我與皇族沈家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