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琴音
2023-12-22 21:12:30 作者: 沐鶴
她自幼嬌生慣養的,家裡人連給她洗手的水都是溫度適中,拿棉布輕柔地擦拭,雖然上輩子自己也很是獨立,可是這輩子這麼多年都沒有碰過家務活,那雙手比新生的嬰兒還要嬌嫩。
如今她一連用手搓洗了一天,雙手被水泡得泛白了不說,那粗糙的洗碗布直接在她的手上留下了幾道血糊糊的傷痕。
直到天色昏暗下來,史清倏才將最後一盆衣服掛上晾繩。
此時紅綃院早已經進入了它一天中最為熱鬧的時候,前院的酒綠燈紅照的後院都很是明亮,幾乎都不用電燈,還能夠聽到前院的古琴、長笛合奏的聲音。
史清倏拖著疲憊的身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給奴人們發放食物的膳點,缺因為早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間,裡面空空蕩蕩的,只有幾個饅頭被棄置在木桶里。
在侯府的史清倏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幹了一天的活不說,晚上還只能吃些殘羹剩飯。
她強把眼中的淚水收回去,努力深呼吸著緩解自己心中的委屈,拿起一個饅頭來塞進了嘴巴里,艱難地咀嚼起來。
可是吃著吃著,便嘗到口中多了一絲鹹味,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淚水竟然已經決堤,不受控制地躺了下來。
「嗚嗚嗚……」史清倏邊吃邊哭。
她知道自己必須補充充足的體力,才能應對好接下來一天,也可能是許多天的艱苦,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絕對不能在那之前倒下!
現在的侯府,應該早就亂成一鍋粥了吧?
往日裡被視作珍寶的嫡女失蹤了兩天,他們一定在竭盡全力地尋找她們。每每想到京城的家人此刻正在為她而擔憂著,史清倏就多了一絲奮鬥的動力。
她不認命,她一定要完好的回去,將那背後作怪的人拖出來!
塞完一個饅頭,史清倏的心情也平復下來,顧不得手中的酸痛,又拿起兩個饅頭來前去尋找被關起來的靜安。
白天她曾經在幹活的間隙打聽過,這紅綃院也不是所有的娼妓都是心甘情願的,此處關押新來的娼妓和奴人的地方,就是那東南角處坐落著的、偏僻無比的荒廢閣樓。
這閣樓荒僻到連前院的燭光都照不過來,好在今晚月色正濃,借著月光史清倏才能走到那裡。
到達時發現並沒有守衛看管,史清倏嘆了口氣。沒有人把門,就說明他們一定是將靜安鎖了起來,才不會擔心她逃跑,這樣比單單是人看守還難以掙脫。
「靜安,靜安你在這裡嗎?」史清倏站在院子裡,對著那面打開了的窗子輕聲問道。
過了一會兒,裡面傳來窸窸窣窣、以及鐵索移動的聲音,「倏妹!」靜安聽到她的聲音,拖著沉重的鐵鏈艱難地移動到了窗邊,探出頭來,「倏妹,你怎麼來了?」
「靜安,你吃飯了嗎,餓不餓?」
靜安搖了搖頭,她的面色的確比白天時更加憔悴了,「他們……根本不會送飯過來。」
聞言,史清倏慶幸自己方才帶著兩個饅頭過來了,急忙揚起手裡的饅頭,「靜安,我這裡有!我給你丟上去!」
靜安從小吃糠咽菜,並不挑吃食,見到終於有了食物可以飽腹,急忙點了點頭。
史清倏將饅頭大力丟進了窗子裡,剛做完這些動作便聽到巡邏的奴人的腳步聲,生怕自己被發現,趕緊貓起了腰,「靜安你先吃著,我明日再給你送其他吃食過來!」
「倏妹,你要小心!」
史清倏對著靜安點了點頭,迅速閃身,離開了這個滿地荒草的破敗庭院。
她本要直接回到自己棲身的柴房裡去歇息,卻在路上忽然被一陣悠揚的古箏琴音吸引了注意。
這曲調與前院歌舞昇平的調子截然不同,史清倏聽著心中竟然有些傷感。
她極想知道彈琴者是何人,便不自覺地循著琴音探過去,循著石子小路走到了一處偏僻的涼亭之旁,那裡面端坐在古箏前的曼妙身影,竟然是紅綃院的頭牌花魁——柳姐兒。這鶯歌燕舞的夜晚,她竟然孤身一人在這偏僻的地方彈奏。
柳姐兒察覺到史清倏的腳步,在琴弦上來回掃動的手勢便停頓下來,只是將頭往史清倏的方向扭動了半分,那雙目含冷光的眼睛輕輕掃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你怎麼來了。」
柳姐兒的聲音一如今夜的月光,清淺且平淡。
「秦箏吐絕調,玉柱揚清曲,弦依高和斷,聲隨妙指續,徒聞音繞樑,寧知顏如玉。姐姐的琴聲如此高雅悠揚,讓我不禁心嚮往之。」史清倏說的真誠,絕對沒有半點溜須拍馬之意。
柳姐兒淒楚地一笑,修長的手指輕輕划過琴弦,「高雅?一個妓.女彈奏的,能是什麼高雅曲子。」
她的聲音極為輕淺,史清倏並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便繼續問道:「只是妹妹有一事不解。」
「何事?」
「如果妹妹沒有聽錯,姐姐彈奏的應該是《姣姣黃鳥》之曲……」見到柳姐兒輕輕點頭,表示肯定,才繼續說下去,「這本是男女之間傾訴愛意之曲,為何姐姐彈奏得如此悲涼,讓我方才路過時聽了……都忍不住心生難過。」
柳姐兒沒有想到,這麼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丫頭,竟然能夠僅憑著她所彈奏的琴音,聽出她內心的感受來。那雙帶著冷冽氣息的雙眼,此時也有了些動容,只是朱唇微啟,吐出的話語仍是那般冷漠,「我是妓人,不懂得什麼男歡女愛,只知道一夜歡愉,又如何能夠奏出曲子裡的真情?這種示愛之曲,也不過是為了迎合紅綃院的男人們罷了。」
不管說什麼,柳姐兒總是將自己貶得賤入塵埃里,還偏偏是掛著那副冷眼旁觀的表情,就好像這樣的話她說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痛心。
這樣的柳姐兒,讓史清倏心裡難受得不得了。
「姐姐何苦要如此挖苦自己……」
「我說的話,可有一句不對?」
她是娼妓不錯,不懂男歡女愛不錯,彈不出曲子中真正的情調,更是不錯。
見到史清倏說不出話來,柳姐兒嗤笑一聲,「既然我說的都對,又叫什麼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