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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膽寒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野狐嶺北的一處山坡上,十幾個鐵甲貫身的將領和衛士坐於馬上,拱衛著中間一個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文士貂領白衣,四方大臉,不怒自威。

  文士搖了搖頭,對身邊的將領說道:「先不用著急,看看再說。」

  將領下去,回歸本陣鐵騎,數萬大軍無邊無際,漫山遍野,寂靜無聲。

  文士回頭看了看麾下的鐵騎,滿意地點了點頭。

  有如此虎狼之士,乘著宋金大戰,漁翁得利,恢復大遼帝國的往日雄風,指日可待。

  文士大名叫耶律大石,契丹皇族,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八世孫,也是遼國唯一的一個契丹進士。

  女真人攻遼,摧枯拉朽,勢不可當,天祚帝耶律延禮流亡,耶律大石與眾大臣立秦晉王耶律淳為帝,耶律淳被殺,耶律大石立其妻薰德妃為太后,以守衛京。因勸阻天祚帝不要妄自出兵攻金,天祚帝不從,耶律大石心中不能自安,率領鐵騎二百夜逃。

  靖康四年,耶律大石見女真人勢大,以青牛、白馬祭祀天地、祖宗,整頓隊伍向西進發。並於建炎四年三月建立西遼,上尊號天佑皇帝。

  宋金大戰的消息傳來,按不住寂寞,妄想恢復故國,或分一杯羹的耶律大石,也是率大軍數萬,一路東進,到了雲中地界。

  「耶律斛,燕地的戰事如何,探查清楚了嗎?」

  耶律斛馬上躬身道:「陛下,末將趕到居庸關,卻不能進關,所有要塞和關卡都被宋軍控制。適逢宋軍大軍出關,小人假扮成百姓打探,才知道宋軍在燕京大破女真人,殲滅和收編其眾達十餘萬。」

  耶律斛的話語,引起西遼將領們的一番驚嘆,耶律大石也是心裡一驚。

  「看來這女真人驕傲自大,這仗是越打越回去了。」

  耶律大石搖了搖頭,笑道:「宋軍出關,必定是要東西夾擊完顏宗翰。看來咱們是適逢其會,來的正是時候。」

  對於這些遼人來說,看到滅遼的女真人吃苦頭,無論如何,都是一件愜意的事情。

  耶律斛點點頭道:「陛下所料不錯,如今東西兩路宋軍直奔雲中,看樣子要和完顏宗漢一決高下。」

  眾人都是興奮,有將領大聲喊道:

  「還是陛下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只待宋金兩國打的精疲力盡,兩敗俱傷,咱們正可以趁虛而入,坐收漁翁之利,恢復我大遼故土!」

  「耶律進說的是! 咱們坐看宋金龍虎鬥,到時候摘果子的是咱們,陛下妙計啊!」

  「是是是,狗咬狗一嘴毛,咱們趁機可以收回燕雲之地,恢復大遼也是指日可待!」

  將領們群情高漲,嘰嘰喳喳,耶律大石也是心潮起伏。也許真的如像你們所說的一樣,可以從中取利,恢復故國。

  「快看,宋金雙方要交戰了!」

  耶律斛的一句話,讓眾人都是停止了談論,紛紛抬起頭來,一起向兩軍交戰的陣地上看去。

  山谷中間的平地之上,鼓角爭鳴,宋金雙方各自集結成陣。金方騎士步卒各數千,宋軍則大多數都是步兵,騎兵只有不到千餘。

  眼看著宋金雙方在原野中對峙,步卒居多的宋軍竟然敢和數千女真騎兵野戰,耶律大石周圍的將領都是搖頭嘆息。

  「平原野戰,宋軍這不是找死嗎?」

  「宋軍不依靠地形和戰車,他們到底要作甚?」

  「這是大宋的種家軍,這不是一衝就垮了嗎?」

  大遼末年,人多勢眾的宋軍,面對慘敗於女真鐵騎的遼軍,仍然是一敗塗地,其戰力之孱弱,可見一般。

  自古以來,北方王朝憑著他們摧枯拉朽的騎兵衝擊力,碾壓中原步卒,幾乎是屢試屢爽,百戰百勝。

  即便是這幾年,宋軍戰力有所回升,但是和女真鐵騎野戰對抗,以大遼的這些將士看來,難有獲勝的機會。

  耶律大石也是睜大了眼睛,看宋軍如何應對。

  傳說中無堅不摧的忠義軍,不應該沒有還手之力吧?

  「殺宋狗!」

  完顏過打馬向前,女真騎兵跟在他兩旁,騎矛平舉,張弓搭箭,騎群如牆而進,馬潮洶湧,大地轟鳴,塵土飛揚,馬蹄聲驚天動地。

  耶律大石和一眾西遼將領人人臉色巨變,女真鐵騎如潮而進,馬頭攢動,宋軍崩潰,只怕在旦夕之間。

  「裝填彈藥!」

  「開炮!」

  忠義軍軍官一聲令下,炮手們面對著滾滾而來的女真鐵騎,點燃了導線。

  「蓬!蓬!蓬!」

  火炮轟鳴,震耳欲聾,卻是壓過了千軍萬馬的馬蹄聲隆隆。上百門火炮一起開火,驚天動地,硝煙瀰漫,覆蓋了整個忠義軍的火炮陣地。

  炮口火光乍現,無數鐵球呼嘯而出,撕裂空氣,在空中形成一股鐵流,劈頭蓋臉,直奔凶神惡煞的女真騎兵。

  悽厲的炮彈聲傳來,讓耶律大石心頭巨震,瞳孔猛然收縮。他周圍的西遼將領個個心驚膽戰,一起伸長了脖子,向陣地上看去。

  煙塵滾滾,硝煙瀰漫,炮彈在女真騎陣中橫衝直撞,向前狂奔的女真騎陣一片人仰馬翻,無數人馬被砸的血肉模糊,血箭在女真騎陣中飆射,無數戰馬悲鳴著倒地翻滾,絆倒了無數的馬匹,馬上的騎士紛紛撲仆倒在塵埃里,許多人瞬間被後面跟上的戰馬踩過,再也沒能起來。

  火炮聲不斷,鐵球和霰彈呼嘯,在空中織成彈網,連綿不斷,滾滾的濃煙升起,耶律大石和周圍臉色煞白的將領們鴉雀無聲,一起緊盯著女真騎陣和宋軍炮陣,目不轉睛。

  一陣風吹過,陣地上滿滿的殘肢斷體,傷者在血污中蠕動,傷馬悲鳴翻滾,火炮聲中,女真騎士一片一片地仆倒,死傷無數,前仆後繼。

  緊跟著,無數的巨彈呼嘯而來,落入女真騎陣中,引起一片劇烈的爆炸聲,火焰與濃煙並起,女真騎士紛紛被破裂的鐵片掀下馬來,滿地都是屍體和鮮血,滿地都是殘肢斷體,無主的戰馬到處都是。

  像波浪遇到岩壁戛然而止,像奔跑的人猛然摔倒,兩軍相隔了大約四五百米,無論女真勇士如何勇猛,如何奮不顧身,這麼短的距離,他們卻總是沖不破。

  好不容易衝出炮火封鎖的女真鐵騎,人數已經剩下了不到一半,隨著對方的小炮開始轟鳴,加上手榴彈的狂轟亂炸,無堅不摧的女真鐵騎,終於開始潰散了。

  耶律大石看著遠處的戰場,宋軍的長槍兵如潮水一般,席捲了整個戰場,他痴痴而望,怔在了當場。

  「陛下,這……」

  眼前血肉模糊的潰退戰場,讓耶律大石麾下的將領,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其實,已經不必要再說什麼了。

  連女真鐵騎也不如的西遼將士,又怎能是眼前這隻虎狼之師的對手?

  「大遼,別了!」

  耶律大石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剛才所做的那些恢復大遼的美夢,煙消雲散,重新浮上心頭的,則是難以控制的恐懼。

  每到中華危難時刻,總有英雄豪傑挺身而出,這一次輪到的,卻是忠義軍的魁首王松。

  可以預見的是,一個強大無比的中原王朝,即將建立。

  光復大遼,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一個永遠的美夢。

  「陛下,真的就此離去嗎?」

  旁邊還有將領心有不甘,想要等待宋金最後的決戰。

  「女真人要完了,塞外的部落,西域諸國,都要臣服於強大的宋人。」

  耶律大石如痴如醉,喃喃自語。

  下一刻,他忽然臉色一板,聲音也猛然大了起來。

  「傳下軍令,全軍立刻西撤,不要鬧出動靜,一直往西,直到出了西域!」

  身邊的將領狐疑道:「陛下,難道咱們真要退出西域?回鶻各部,還等著咱們去為他們討回河西之地。」

  「別做夢了! 不要說河西之地,就是西域,宋軍恐怕也會發兵收復。」

  耶律大石面色凝重,剛才的鎮定自若和雄心萬丈,此刻都是蕩然無存。

  「宋軍兵鋒正盛,天下沒有一國可與之抗衡,女真人必將大敗,甚至亡國。咱們還是早些離開,以免於宋軍發生衝突。」

  耶律大石幽幽嘆道:「我西遼剛剛建國,兵力孱弱,百廢待興,這個時候,還是暫避宋人鋒芒,以免影響恢復大計。至於將來如何,誰又知曉。」

  耶律大石面色黯然,打馬離開,一眾西遼將領隨後,萬千鐵騎,悄然離去,毫不停留,走得乾乾淨淨,只留下空蕩蕩的山野,以及風中搖曳的黃草。

  「那些個番子走了?」

  山坡處,種冽拿著千里鏡張望,顯然是明知故問。

  「回將軍,番子有五六萬之眾,全都是騎兵,沒有看到他們的旗子,也不知是哪個部落的番軍?」

  耶律大石揮兵東進,並未亮明身份,也是擔心與忠義軍或者女真人之間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宋軍也並不知道耶律大石眾軍的身份。

  衛士的回覆,讓種冽鬆了一口氣,卻又隱隱有些失望。

  「就這樣走了,害得老子準備了半天,連炮兵都沒有完全撒出去,讓番子逃出去不少!」

  看種冽憤憤不平的樣子,衛士嘿嘿一笑,打趣道:「將軍,我看你是沒能參加雲中的決戰,心裏面不舒服吧?」

  種冽被戳破心事,也是尷尬一笑。

  「誰說不是! 按理說,我和王相公早在靖康元年就相識,陝西大戰要一起共過生死,他沒有理由讓我幹這擦屁股的活,在這斷番子的後路!」

  想起王松友一介布衣,到如今權傾天下,種冽不由得搖了搖頭。還是伯父看的長遠,早就覺得王松是人中之龍,前程不可限量。

  今日一看,果然是豪傑英雄,自有歸處。

  「將軍,你就知足吧。王相公能讓你重建種家軍,光是這一恩德,便是天高地厚,也足見他對種家情深意重!」

  種冽點了點頭,衛士說的沒錯,就連許三和鄭雄這些跟隨王松於微時的忠義軍猛將,不也被發配到了雲中要塞,和他一起駐守後路。

  更不用說,張橫、牛通等人,連參戰的機會都沒有。王松能把他調來,參加恢復燕雲的壯舉,他應該知足了。

  「我就是心裡不服!」

  種冽搖頭道:「折可求當年有負於王相公,差點讓他身死,王相公卻讓他參加此次雲中的大戰,這實在有些讓人想不通!」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

  種浤走了過來,挨著兄長站立。

  「折可求有負於王相公,有負於忠義軍,折家軍要將功補過,他們不去雲中賣力,怎麼也說不過去!」

  種冽點了點頭,眼光看向了南方。

  「這一場雲中大戰,卻不知會如何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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