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兄弟情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熙州知州衙門後堂,熙河經略使劉錫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報紙。
陽光從外面斜射進來,照在青磚地面上,堂中一片溫暖。秋日的陽光溫暖卻不明媚,含蓄而不外綻,讓人心曠神怡,卻不會自我沉醉。
「如党項、蕃族,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中華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華之人撫養無異。故茲告諭,想宜知悉。」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放下了報紙,嘴裡面喃喃說道:「想不到這麼快,忠義軍就要對夏人用兵了!」
自從耀州一戰大敗而歸後,他便變得鬱鬱寡歡,心神不定起來。
環慶路經略使趙哲被殺,涇原路經略使曲端含冤而死,秦鳳路經略使孫偓鬱郁不安,自己則遭受冷落。
而自己和曲端曾經的下屬吳玠,則是成為了陝西諸路都統制,一夜之間,成了自己的上司。
「歸我者永安於中華,背我者自竄於塞外。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20出頭,長相俊朗,劉錫最小的弟弟劉銳也是拿著報紙,看得仔細,讀的也是朗朗上口。
事實上,後堂里只有他兄弟二人,其餘軍士都是在外面遠遠的警戒和守候,一般人也很難進來。
「大哥,看樣子王松真的要對夏人用兵了。難道說,他真的有這麼強的兵力?」
劉銳搖搖頭,臉上都是驚詫之色,跟著又繼續看了下去。
短短數年時間,忠義軍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已經發展成了一支舉足輕重的隊伍,即便是和朝廷比,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對此,劉錫可是最有發言權的。
耀州一戰,五路西軍功敗垂成,血流成河,伏屍百里。誰知忠義軍接管了戰場,一番苦戰,金人損兵折將,損失了六七萬精兵不說,就連女真戰神完顏婁室也是殞命沙場。
往日縱橫無敵的女真鐵騎,竟然敵不過步兵占多數的忠義軍,其強悍的戰力自然不可與宋軍同日而語。
「九哥曾回信言,忠義軍訓練之法皆是別出心裁,士兵作戰悍不畏死,火器更是犀利無比!」
劉銳嚮往地說道:「九哥在信上說,王松愛兵如子,御兵極嚴,所到之處,秋毫無犯,盡得古之名將精髓。」
劉銳口中的九哥就是忠義軍中的一軍統帥劉錡,也是此次出征西夏的主帥。
聽到劉銳誇獎自己的九哥,劉錫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劉錡離開時,兄弟二人爭吵的一幕又浮現在了眼前。
「左一句九哥,右一句九哥,以後再也不要提他!」
劉錫黑著臉說道:「出去了好幾年,自己的渾家和兒子也不回來看看,哪有點為人夫為人父的樣子!」
劉銳悄悄吐了吐舌頭,隨即輕聲問道:「大哥,聽說朝廷要你率部去荊湖,對付楊太的賊軍,是也不是?」
胡廣的楊太越鬧越大,已經占領了荊湖南路,荊湖北路也占了大部。大宋朝廷損兵折將,湖廣宣撫司李綱部一潰千里,朝廷大軍損失慘重。
想不到為了對付賊軍,朝廷把念頭都想到了陝西殘餘西軍的頭上,看來確實是焦頭難額,無暇顧及了。
朝廷這樣做,陝西是不打算要了。一旦西夏趁機來攻,陝西留下的這些黎民百姓又該如何?
他們這些陝西子弟,一旦到了南方,水土不服,再被人左右掣肘,到時候能不能再回到陝西故土,尤未可知。
況且,楊麼部是那麼好對付的嗎?
劉錫苦笑了一聲,問道:「十一哥,如今朝廷的糧餉時斷時續,帳下軍士已經是怨言四起。若是咱們不去,糧餉斷絕,軍心遲早會散。若是咱們去了,西夏趁虛而入,百姓受苦,咱們又如何心安?」
劉銳點頭道:「大哥說的是,此事當慎重考慮!」
其實有什麼考慮的,事實擺在眼前,帶兵南下,陝西一片空虛,帶兵留下,糧餉斷絕,只能自力更生,遲早也會被打回原形。
「不如給九哥寫封信,讓他來接手熙河!」
劉銳小心翼翼地說道:「反正忠義軍已經控制了大半個陝西……」
「休要提他!」
劉銳話音未落,劉錫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他剛要發火,門「咣當」一聲被推開,只見平素冷靜的十弟劉釗拿著一封書信,頭上都是汗珠,興沖沖地走了進來。
「大哥,這是給你的書信,是九哥派人送來的,送信的衛士就在外面!」
劉釗一身讀書人打扮,身材也顯得比較單薄,看樣子倒像是個文弱書生。
「有什麼高興的,他為何不自己親自回來,送什麼信!」
劉釗話音剛落,劉錫就黑著一張臉,訓起了自己的弟弟。
嘴裡雖然這樣說著,劉錫還是一把奪過十弟手中的信,拆開信仔細讀了起來。
半晌,他才把信放到書案上,長長嘆了一口氣。
「大哥,你這是如何了,莫非九哥出了什麼岔子?」
劉銳和劉釗見大哥漠然不語,以為劉錡出了什麼事情,趕緊問道。
「他能有什麼事情。」
劉錫搖了搖頭,指著桌上的書信道:「你們看看,別出聲就是!」
兄弟二人疑惑不解,劉釗拿起書信,和弟弟一起看了起來。
「大哥,這是忠義軍王松給你的信!」
劉銳忍不住叫了起來。
「你吼什麼吼,說了讓你們別出聲!」
劉錫低聲呵斥道:「若是讓別有用心的人聽到了,難免就是破家之災!」
劉銳趕緊連連點頭,隨即又仔細看起來。
在這陝西之地,以今日之局面,誰又能動得了他們兄弟分毫。
「想不到九哥跟著王松短短几年,就已經是征夏的大帥了!」
劉銳驚異道:「王松如此看得起九哥,可算是遂了他平生之志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
劉釗搖搖頭,悵然道:「在我西軍之中,九哥無論是文韜武略,還是他個人的志向,都是百里挑一。王相公如此看重九哥,可謂是慧眼識才,這才是做大事的梟雄!」
「十哥,你有什麼看法?」
劉錫看下了自己的十弟劉釗。自己和二弟夫常年在外打仗,後方及家裡的一切都是由十弟劉釗打理。十弟心思縝密,做事井井有條,所以他想從十弟這裡找到答案。
畢竟,這是決定一家老小命運的大事。
「聽說當年府州一戰,忠義軍近兩萬人馬,最後戰至只剩數百人,重創女真最精銳的婁室軍,而無一後退投降者。」
劉釗沉聲道:「大哥,王相公在其治下設官府,均田地、抑兼併、興修道路水利、勸課農桑、冶鐵開礦、興商貿、辦學堂,此乃王霸之業。更兼其軍威之盛,甲於天下。孰強孰弱,一目了然。至於如何選,就看大哥的了。」
他說的孰強孰弱,自然是與大宋朝廷相比。雖然他沒有明說,劉錫也是心知肚明,低頭陷入了沉思。
「大哥,你還猶豫什麼!」
四弟劉銳卻是個急性子,生怕自己大哥選錯路,嘴裡的話連珠炮般爆了出來。
「大宋朝廷如今偏安江南一隅,不要說恢復北地,自己能不能扛過去,還是未知之數。滿朝士大夫,寡廉鮮恥之徒比比皆是。就說那趙佶,弄得大宋幾近亡國,百姓苦不堪言,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還有什麼可以追隨的!」
這樣的朝廷,還有什麼可以追隨的?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的是,劉家能夠得到什麼?
大宋朝廷已經是冬日夕照,苟延殘喘,忠義軍則是如夏日朝陽,光芒萬丈,連金人都不敢攖其鋒芒,何況偏安一隅的趙宋。
劉家早已今非昔比。大宋朝廷南遷,困於盜賊四起,農民軍坐大,陝西的這些殘兵敗將哪裡還放在心上!
「劉氏一門,滿門忠烈,若能一致對外,共襄義舉,護佑鄉梓,封狼居胥,勒馬燕然,揚我中華之威,還我華夏千年之太平……劉氏一門名垂青史,一世富貴,福祚綿延……」
劉錫又拿起來信,看了一會,這才站了起來,在大堂里慢慢踱來踱去。
過了半晌,他忽然停了下來,眼神堅定,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
「良禽擇木而息,賢臣擇主而事。都是我煌煌華夏之人,算不上欺師滅祖, 認賊作父!。」
他低聲道:「我意已決,投靠王相公,協助九哥平定西夏。十哥,十一哥,你們以為如何?」
他是一家之主,他如此說,兩個弟弟估計也不會說什麼。劉錫這樣問,也只是給自己堅定信心而已。
劉銳欣喜道:「大哥,我們都相信你。投了王松,就不用到南方去,背井離鄉。」
「十一哥,你不要以後嘴裡左一個王松右一個王松,要稱呼王相公才是,要注意禮數!」
劉銳臉上一紅,連連點頭。如今投了王松,兄弟們能團聚,既保護了地方百姓,又全了兄弟之義,著實讓他心裡高興。
劉釗皺起了眉頭,隨即道:「大哥,我們兩個自然聽你的。只是這軍中的將士,你還得想法安撫一下。有些人當年和九哥鬧得不痛快,九哥也是因為他們才出走。這些事情,大哥還是要妥善安置。」
一旦投了忠義軍,儘管有劉錡照顧,也就看別人的臉色做事。軍中的這些驕兵悍將,個個桀驁不馴,視軍紀為無物,不好好叮囑,早晚會出大事。
劉錫也是皺起了眉頭,點頭道:「這是自然,我這就去派人找軍中的將領,和他們說一下此事。」
軍中將士千千萬萬,各色人等,全都要安撫好了,否則軍心不穩,難免出大事。
軍士過來,輕聲道:「相公,軍中將士多人,現在在大堂等候,說是有事要稟告相公。」
兄弟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到劉錫進了大堂,將領們跪了一地,領頭的大聲喊道:「相公,求求你,兄弟們不想南下討什麼賊子。大夥都走了,這裡的百姓可怎麼辦啊?」
劉錫心中一寬,上前道:「各位兄弟快起來,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