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國戰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嘴裡低聲吟著這首漁家傲.秋思,一身寬衣方巾,牽著馬在官道上徐行的劉錡,莫名地有一種感慨。
幾個喬裝打扮的軍士跟在他的周圍,一邊牽著戰馬,一邊警惕地看著周圍。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文正公高風亮節,卻是斯人已逝,如今只能臨河而嘆,仰慕先賢了。
渭州邊城,居於六盤山之東,俗稱塞下,而六盤山以西的遊牧民族之地,則叫塞上。唐宋人詩詞裡的塞下,便是渭州。
渭州處於六盤山以東,氣候溫和,草豐林茂,山巒起伏,涇河之水從城北流過。
作為京兆府長安城的門戶,宋時的渭州,在大宋和西夏的爭奪中名聲大震。當年范仲淹、韓琦等人戌邊有方,使當時的渭州城獲得了暫時的平靜。
只是自宣和末年金人侵宋以來,大宋風雨飄搖,幾欲城破亡國,西夏趁機攻略陝西,渭州以北相繼被西夏人攻占,就連渭州城差點也淪於敵手。
渭州城在後世流傳甚廣,當然是因為水滸傳中花和尚魯智深三拳打死鎮關西的緣故。劉錡當然不可能知道此番故事,他此刻想的卻是,如何能兵不血刃地收復渭州。
自金、宋陝西大戰之後,秦風路經略使孫渥,熙河路經略使劉錫均遭朝廷訓斥冷落。如今南方戰事緊急,楊麼大軍糜爛數地,朝廷欲調陝西諸軍南下,打通大江上下,和四川連成一片。
如此一來,他正好堂而皇之的占據渭州等地,為進軍西夏打好伏筆。
對於劉琦來說,自從他駐守邠州以來,他深入邊塞各地,不僅要了解地方民情,更是為了進軍西夏做好準備。
「征夏諸般大事,均在劉公身上。只有進軍葫蘆河谷,我軍方可趁勢而上,斬其一翼,徹底平定夏地!」
想起臨行前王松對他的諄諄叮囑,劉錡就覺得責任重大,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壓力。
兵進葫蘆河谷,威逼興慶府,牽制住右路夏軍,忠義軍才能……
西夏,不僅僅是漢室故土,更重要的是,它在忠義軍對抗進金人的過程中,始終起著不可言喻的掣肘作用。
此次秋日來臨,金人蠢蠢欲動,西夏也是要分一杯羹。不解決此臥榻之側的麻煩,實在是恨意難消。
「平夏城……」
劉錡心裡暗自沉思。此次大軍決戰的第一站,就在這葫蘆河川的平夏城。據邊境上的斥候回報,光是平夏城、靈平寨、通峽寨三處,就有超過四萬的西夏大軍。
「相公,前面有個茶攤,喝口茶再走吧!」
看到張虎紅通通臉上的汗珠,劉錡不由得抱歉地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如今已經是午後,已經跑了十幾處的村鎮,從早晨就粒米未沾,他實在是太投入了。
張虎高興地應了一聲,拴好了馬匹,幾個人進了茶攤。
一碗熱茶下肚,配上剛剛烤出來的肉餅,年輕的衛士們一下子恢復了元氣。
「劉相公,咱們每日裡穿山越嶺,走街穿鎮,到底是為甚?」
張虎作為劉錡的親軍頭領,其實只有不到20歲,看起來人高馬大,面相木訥,實際上卻是頗為機靈。
劉錡也喜歡和這些年輕人在一起,這讓他自己覺得也是精力充沛,簡單又快樂。
「軍中大事,不要大聲喧譁!」
劉錡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不可胡亂用語,忠義軍只有一個相公,那就是王松王相公。大軍克日就要用兵,到時自有分曉!」
「劉都統,這麼說來,王相公是要對西夏用兵了。」
張虎頗為聰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其中的端倪。
劉錡剛要說話,一張桌上的茶客們卻是徑直走了過來,為首的清瘦文士看著劉錡,驚訝地叫了起來。
「信叔賢弟,果然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幾年不見,久違了!」
「彥修兄,你怎麼會在此處?」
劉錡驚喜地站了起來,抓住了來人的手臂。
也怪不得他欣喜萬分,面前的這位清瘦男子,乃是他的好友,忠義志士,大宋資政殿大學士劉韐的長子劉子羽。
作為自己的良師益友,劉錡對文武全才的劉子羽十分敬重。只是二人一個在忠義軍中,一個在大宋朝廷為官,戰火連綿,各自為戰,二人要見面通信,也不是件易事。
「信叔,一言難盡啊!」
眾人紛紛坐下,劉子羽的臉上表情訕然,有些不好意思。
「彥修兄,去歲張浚宣撫川陝,辟兄為宣撫使參議軍事。大軍戰敗,聽說你受到了株連,想不到今日卻在次遇見!」
劉錡感慨道:「張浚剛愎自用,志大才疏,不用兄之長策,至有陝西一敗。兄長受此無妄之災,也算是所信非人了。」
張浚任川陝宣撫制置使時,以劉子羽智勇雙全,請他參議軍事,命他到秦州總制五路兵馬,建立兵將法規,軍威大振。
金兵南侵。張浚調五路大軍20多萬人馬與金兵決戰。劉子羽以宋軍聯合作戰困難,堅主屯兵據守為上策。張浚堅持己見,分道驅兵南下,在耀州大敗。
張浚統軍失誤,遂遭貶謫,劉子羽也被降職,卻不知他為何到了渭州一帶。
「信叔,往事已矣,不提也罷。為兄為你引薦一下。」
劉子羽稍稍閃開身子,指著身後兩個雄壯的漢子,一一介紹道:「這位是宋炎兄弟,這位是余平兄弟,兩位兄弟都是秦風、涇原兩路有名的義士。」
他指著劉錡道:「兩位兄弟,這位是劉錡,王松王相公部下的猛將,熙河經略使劉錫之弟,你們互相招呼一下。」
劉錡見這二人雄壯異常,自帶幾分草莽之氣,一看就是邊塞上的抗夏義士。劉子羽和這兩位好漢在一起,看來也是沒有閒著。
幾人寒暄完畢,一起坐下。
「信叔,早就聽說鎮守邠州的忠義軍軍紀森嚴,秋毫無犯,想不到是你的部下。」
劉子羽瘦銷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額頭的皺紋也一下子少了很多。
他鄉遇故友,乃是人生一大幸事。直覺告訴他,忠義軍進駐邠州,絕對不是只為了爭奪一點地盤。
「彥修兄,你為何在此地出現?」
劉錡看了看旁邊的宋炎、余平二人,微微搖搖頭笑道:「這兩位兄弟都是義軍首領,看來兄長還是豪情萬丈,忠心不改,想要改變這塞下頹勢啊!」
劉子羽臉上一紅,點頭道:「忠義軍在兩河對抗金人,大殺四方,愚兄也不甘於寂寞,只能在這熟悉之地小打小鬧了。」
劉錡哈哈大笑,好友有這樣的雄心和鬥志,他自然是心裏面欣喜。
「論天下兵勢,當以秦隴為本。」
劉子羽沉聲道:「朝廷丟了北地,如今又要調兵南下,平亂江南,這秦隴之地,看來是不想要了! 」
一旁雄壯威猛的宋炎拍了一下桌子,憤然道:「朝廷不要陝西,咱們兄弟還要! 沒有了西軍,党項人燒殺搶掠,最後苦的還是老百姓! 不管怎樣,咱們兄弟也要和他們拼殺到底!」
「宋大哥說的不錯!」
黝黑剽悍的余平接道:「劉信叔文韜武略,一身的本事,有你幫著咱們兄弟,怎麼也要党項人吃吃苦頭!」
宋夏戰爭七八十年,雙方的仇恨,早已經到了骨子裡面。這些西北的健兒,都是弓馬出身,武藝嫻熟。當初大宋攻打西夏,從朝廷調來的禁軍,論精銳程度,遠遠強於朝廷的禁軍。
大宋文臣統兵,國無常策,變著法作死,這些彪悍的西北男兒,也在一場場內耗和無奈中,最終消失於歷史的漫漫長河。
歷史上,兩宋之交的名將,除了岳飛是河北人,其他的劉錡、韓世忠、吳玠兄弟、李孝忠、李彥仙、張俊都是陝西人。可謂是人才輩出,撐起了兩宋的數次國戰。
「信叔,你在這邊塞之地出現,看來忠義軍是要對西夏用兵了。」
劉子羽幽幽說道,神情裡面掩飾不住的落寞。
王松文韜武略,部下都是精兵強將,劉錡跟著他,方可一展胸中之長。
想他乃是名門子弟,10歲精通經史,11歲隨父劉韐出入軍旅 。戰亂頻繁,他棄文習武,「盛暑嚴寒,必清晨著單衫,入教坊學射矢三百」,年輕時就通曉韜略,武藝超群。
隨後入仕更是一路坦途,官至總統制陝西五路兵馬,勢頭一時無兩。
無奈陝西大敗,打消了他所有的幻想。他自然不甘心貶斥江南,蹉跎到老。
他一生最恨金人,沒想到王松卻遂了他的志向。不過不能親力親為,心裡始終有些不干。
「彥修兄,請恕小弟直言!」
劉錡誠懇地勸道:「以兄之大才,與其單打獨鬥,小打小鬧,不妨加入忠義軍,一展胸中抱負。」
劉子羽心頭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摯友。
「難道兄長就不想恢復燕雲,難道生長就不想收復夏地,難道兄長你就不想馬踏燕然,封狼居胥?」
劉錡神色鄭重,繼續說道:「王相公說過,凡江河所至,日光所照,皆為漢土。這句話不是口頭之言,而是他一生的目標! 難道兄長不想作為漢人,親身經歷這一切嗎?」
劉子羽額頭汗水密密麻麻,一雙眼睛盯著劉錡,目光中神采變幻。
「劉先生,劉衙內說的不錯。咱們小打小鬧,始終成不了氣候,也奈何不了党項人!」
余平興奮不已,朗聲道:「莫不如加入忠義軍,大夥一起,對抗夏人!」
宋炎也是點頭道:「王相公是條真漢子! 就憑他殺死番子無數,我宋炎也信他!」
劉子羽正在猶豫不決,官道上無數的戰馬前來,到了茶棚前,紛紛停了下來。
馬上的騎士下來,來到劉錡面前,單膝跪拜道:「劉統制,王相公的公文到此!」
劉錡顫抖著手打開,眼前的幾行字讓他心頭一震。
「信叔,發生了何事? 莫不是忠義軍要對西夏用兵?」
劉子羽在旁看的仔細,額頭冷汗迭出。
征夏的戰事,不是來自於大宋朝廷,卻來自於兩河宣撫司,令人驚詫卻又在意料之中。
這一場萬眾矚目的國戰,終於要打響了。
一切,都是實力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