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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邊釁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雖雲免戰鬥,兩地供賦租。

  將吏戎生事,廟堂為遠圖。

  身居界河上,不敢界河漁」。

  宋遼澶淵之盟,以拒馬河為界,拒馬河之北屬於大遼,拒馬河之南則屬於大宋。但大宋一直渴望收復燕雲故土的熱情不減,而遼人則想南征搶得雄州失地。

  為了對付遼國,大宋自河北中部西起保州,東至泯姑入海口,東西900里,南北六七十里的地區,利用原有河水塘泊,加以疏通,築堤蓄水,廣置稻田,把平原搞成水澤並連成一線,號稱「水長城」,設寨28,立鋪125,用以阻止遼軍鐵騎。

  兩國邊境處於河北平原,想要緊緊依靠一道水渠來阻止遼人的鐵騎,遠遠不夠。於是大宋又採取了地道戰法,在平原上挖掘了大大小小數不盡數的地道,用於對抗遼人。

  公元1122年,北宋宣和四年。北宋與金約攻遼國。十五萬宋軍進攻燕雲十六州,適遼國兵敗於金,以哀兵一戰擊破之,宋軍大敗,屍橫百里,史稱白溝之戰。白溝就是拒馬河的一段,位於雄州和燕地之間。

  也就是白溝之戰,北宋則徹底暴露了其無能的一面,於是若干年後,遂成靖康之恥。

  經過忠義軍幾年的逆戰,終於將陣線推到了原來的宋遼邊界一帶。以前對付的是遼人,現在對付的是金人。

  雄州、容城縣北,廣袤的河北平原上,一望無垠,無數紅彤彤的蜀黍沉甸甸彎下了腰,農人穿梭于田壟間,滿臉都是豐收的喜悅。

  自五年前金人肆虐兩河,第一次,百姓們可以安安心心地種植莊稼,放心勞作了。

  可即便如此,眾人也是小心翼翼,尤其到了收穫的季節。

  最近以來,邊界上血戰連連,大宋和金人都是損失慘重,金人想「打草谷」,宋人則是寸步不讓;金人有鐵騎強弓,宋人則有火器,精悍騎士也是成堆。

  胡大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拿著滿是缺口的砍刀站了起來。炎熱的驕陽曬得他頭皮發麻,口乾舌燥。

  「這狗日的天氣!」

  胡大心裏面在詛罵著。令他煩躁的不只是天氣,還有這戰爭烏雲蓋頂帶來的壓力。

  自夏日以來,忠義軍不斷向邊境上增兵,那一門門火炮,那一匹匹戰馬,還有那綿綿不絕、精神抖擻的戰士,都讓他是暗然心驚。

  他看了一下,連續幾日下來,只收割完了一半的莊稼。渾家和兒子在後面還賣力地砍割著蜀黍,兩人的臉上同樣紅通通地,汗流浹背。

  「娘子,大郎,休息一下,這天真是太熱了!」

  胡大來到樹下,打開鐵鍋蓋,舀了一勺綠豆湯,「汩汩」灌了下去。

  渾家和兒子也過來,兒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接過母親遞過來的綠豆湯,卻是慢慢喝了起來。

  「這若是前十幾年,那有這樣累。若是覺得不舒服,跑到河對面去,遼人馬上就會發下糧食,比種莊稼舒服的多!」

  胡大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嘴裡滿是感概。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兒子冷冷地說了一句,嘴裡不無譏諷。

  「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何況是異族。靠異族的施捨,非君子所為。爹,以後這樣的話,千萬不要在外亂說。否則旁人會瞧不上咱們家。」

  胡大「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兒子怒道:「你個逆子! 整天在學堂里搞甚「中華學社」,整天帶著一群毛都沒有長全的孩子,四處胡咧咧,還有女的摻合在裡面。你們整天學的什麼,就是這樣罵你老子的嗎?」

  渾家趕緊站了起來,立在父子二人之間,勸道:「官人,大郎還是個孩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啪」的一下,胡大扇了渾家一耳光,嘴裡罵道:「就是你個敗家娘們,整天護著這個逆子,才讓他這麼沒大沒小!」

  胡雷上前扶起了母親,冷笑道:「厲害啊厲害。敢對自己的妻子下此狠手,真是厲害啊!」

  「你這個逆子,看我不打死你!」

  胡大暴跳如雷,抓起了砍蜀黍的砍刀,作勢要砸下去。

  「你個天殺的,你要打,先打死我算了!」

  渾家把兒子藏在身後,昂起頭來,一臉的決然。

  「娘,你讓他砍,誰不知他胡一刀能殺。當年女真人南下,他不就追隨耶律馬五左右,衝鋒陷陣,殺了不少漢人嗎?」

  胡大臉上的憤怒忽然頹然下來,手中的鈍刀也停在了半空,渾家趁機把刀奪了下來。

  你這小子,就知道戳你爹的軟肋!

  半晌,胡大才搖搖頭,苦笑道:「爹也就是在你面前吹吹牛,那有什麼殺了不少漢人。還衝鋒陷陣,全都是些騙人的玩意!」

  他頹然道:「若是真衝鋒陷陣,你爹也不會當逃兵。女真人不拿漢人當人看,打仗從來都是像狗一樣使喚,像爛泥一樣扔掉。爹若不是早早逃了出來,哪能見著你和你娘。」

  胡雷也覺得自己的熱嘲冷諷過了些,低頭道:「爹,是我衝撞了你,我給你賠罪。不過,你以後可不能打娘了!」

  胡母抹著眼淚,哽咽道:「兒呀,這些話以後可千萬不能說了,若是讓王相公聽到,肯定要找你爹的麻煩。以後再也不要和你爹口角了。都是一家人,咱們好好過日子吧。」

  「都依你們吧。」

  胡大點點頭,苦笑道:「爹是心裡煩,早知道我就帶你們留在大名府。現在雖然回到了家裡,這裡卻是兩軍交戰的地方。說不好,番子就會殺過來,爹這心裡是擔心啊!」

  「爹,忠義軍馬上就要出征了,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你就不用擔心了!」

  胡雷趕緊道。他可是從報紙上看到了,忠義軍北伐,已經是勢不可擋。

  「西征,北伐還遠,什麼都得靠自己! 爹老了,經不起折騰了!」

  胡大無精打采地離開,高大的背影一下子佝僂了起來,又開始砍起蜀黍來。

  胡雷感覺到一絲悲傷,他看了看周圍,見並沒有幾人注意,便和母親一起,也開始收割起莊稼來。

  「這些狗日的番子,真是一天也不消停,真他娘夠煩的!」

  趙元虎拉著戰馬,臉蛋曬得紅彤彤的,酷熱的天氣讓他也是燥熱無比,連戰馬也是有氣無力。

  他後面的一隊騎士也是紛紛跟在身後,向前而行。

  如此炙熱的天氣,眾人愛惜戰馬,都是下步緩行,節省馬力。幸虧邊境上都是成片的巨樹,還可以遮些日光,不致人馬被曬傷。

  突然,西北方向濃煙滾滾,百姓紛紛倉皇而逃,眼看著羽箭馳飛,不斷有百姓倒下。

  「直娘賊的!」

  趙元虎火冒三丈,翻身上了戰馬,張弓搭箭在手,雙腿一夾馬腹,大聲道:「弟兄們,殺了這些狗日的!」

  田壟間,不斷地有百姓被射翻在地,死者當即斃命,傷者倒地呻吟嚎叫。雪亮的馬刀翻飛,驚慌逃竄的百姓一個個被砍翻在地。

  一個精兵縱馬奔入蜀黍從中,直向前面的胡雷撲來。與此同時,胡雷的母親一聲驚呼,已經被另外一名女真騎士當頭砍翻在地。

  「娘!」

  「娘子!」

  胡氏父子不約而同地慘叫了一聲,狐狸操起手裡砍蜀黍的鈍刀,迎著金兵的高頭大馬沖了上去。

  幸虧學校有軍事課,胡雷也算是練得出眾的人物,雖然沒有兵器上的優勢,他卻毫無畏懼,翻身一滾,來到了馬匹底下,一刀斬斷了戰馬的一隻前蹄。

  馬上的金兵一下子滾落下來,還沒來得及爬起身來,胡大已經手起刀落,鈍刀狠狠地剁在了金兵的咽喉。

  父子二人轉身,背靠在一起,這一刻他們才覺得父子連心,親情的可貴。

  幾個金人騎士撲了上來,手中的騎矛閃電般直刺過來。胡大躲避不及,左臂上已經著了一下,立刻是鮮血淋漓。

  胡雷大喝一聲,一刀砍下,對方的金人騎士不躲不閃,狼牙棒直接盪了起來。

  胡雷虎口開裂,手中的短刀再也把握不住,一下飛了出去。金人騎士掉在馬頭,狼牙棒狠狠砸了下去。

  性命攸關,眼看兒子就要葬身在對方的鐵棒之下,胡大忍住疼痛,縱身向前,一下子把兒子撞了出去。金人騎士的鐵棒一下子砸在了胡大的後背,深深陷了進去。

  「爹!」

  胡雷眼睛血紅,父親的身子被砸翻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是凶多吉少。眼看著對方的騎士又打馬涌了上來,胡雷跳下了深渠,轉身就往蜀黍林深處捨命奔去。

  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胡雷精疲力竭,上氣不接下氣,再也跑不動,一頭栽在渠溝里。

  一支羽箭「嗖」地呼嘯飛過,擦著胡雷的臉,插在了地上。幾個金人騎士催馬趕了上來,在幾十步外停下,手中的羽箭已經搭上了弓弦,對準了胡雷,準備隨時射出。

  「你們這些雜碎,射吧,老子做鬼也饒不了你們!」

  胡雷站了起來,在太陽底下大聲怒喊道,聲音裡面充滿了蒼涼和憤怒。

  金人的眼神冰冷,手中的弓弦拉的繃緊,胡雷仿佛已經看見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突然,羽箭破空之聲不絕,馬上的幾名女真騎士紛紛栽了下去,胡雷趕緊趴在了溝渠里,向高處抬頭看去,卻見其他的女真騎士調轉馬頭,向後而去。

  「番子,別走!」

  無數的宋人騎士打馬狂奔,他們臉色通紅,大聲狂吼,張弓搭箭拼命射擊,另外一些騎士,長槍挺的筆直,向前方的金人騎士衝去。

  宋人騎士中,突前的一位將領十分勇猛。每一次他手裡的弓弦拉動,前面就有一名金兵被射於馬下。

  他周圍的騎士各個鐵甲貫身,就連馬匹也有護具。這些騎士馬蹄聲隆隆,個個持槍執刀,張弓搭箭,龍精虎猛,彪悍之極!

  「是王相公的部下,王相公的部下救咱們來了!」

  看到騎士們身後高高飄揚的旗幟,一些百姓一起大聲喧譁起來。

  胡雷費力地擠開蜀黍林,來到自家的地頭。他跪在父母的屍體前,淚水無聲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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