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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天命所歸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金敦秀的聲音又高高地響起。

  金富軾上前把侄女拉了回來,向王松致歉,王松擺了擺手。

  「如此也好,我就當堂賦詩一首,好讓你以後,休要小覷了我中華俊才!」

  王松喝完一杯茶,低頭沉思起來。

  滿大堂的人都是靜悄悄的,不發一句言語,等候他的反應。

  只是片刻,王松就抬起頭來,攤開紙筆,在桌上寫了起來。

  寫完,他把筆往桌上一扔,自嘲道:

  「這首醜奴兒,算是在下的一點小小感悟,貽笑大方,莫要見怪!」

  眾人上前觀看,只見上面寫著: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堂中諸人,除了金敦秀以外,大多都是人生經歷豐富,歷經浮沉坎坷之人,看了都不覺心中一動,似是撓到了癢處。

  馬擴想起自己年少時,風華正茂,樂觀自信。金人南下,他卻報國無門,被女真人抓獲,屢屢險死於女真人刀下。

  想起其中的艱難困苦、九死一生,他不由得眼圈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楊再興心頭痒痒,只是大聲叫好,卻說不出其它稱讚的話語來。

  金敦秀傻傻看著王松,一時呆在了當場。

  「好! 相公一語道破人生百態,歲月浮沉,可謂天縱之才,老夫佩服之至!」

  金富軾不禁大聲贊了一句。果然是七步成詩的鬼才,也只有中華之地,才有這樣的錦繡人物。

  「金相公到我兩河之地,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了。」

  王松暗暗思量。高麗使臣寧可舍宋室而到河北,顯然是看清了宋室的孱弱,而選擇了自己,「事大」之策,果然一脈相承。

  果然,金富軾點了點頭,繼續了下去。

  「王相公,高麗和大宋書同文,都尊中華禮制,實乃兄弟之邦。金人暴虐,威嚇脅迫,高麗是以不得已而事金。大宋兩次要借道伐金,我王怕引起女真人猜疑,不得已拒之。如此做法,也是想要無使小國結怨於金。還望相公見諒。」

  「見諒?」

  馬擴冷冷道:「我朝前者派使請援,高麗不能從;又欲假道入金,又不從。自念我朝自唐以來,與高麗結好,蒙恩至厚,而竟不從命,其如信義何?」

  馬擴的驟然發難,讓金富軾心頭一顫。他抬起頭來,驚恐地看著馬擴,同時把臉轉向了面無表情的王松。

  「高麗之地,本中華之孤竹國也。周代封於箕子,漢世分為三郡,晉氏亦統遼東。隋氏三伐高句麗、唐太宗亦數次征伐,卻不能竟。而使此冠帶之境,為蠻貊之鄉!

  唐高宗屢次大戰,先後出兵50餘萬,征戰十幾載,終於平定高麗,並置安東都護府於西京,督兵兩萬駐守。

  唐滅、五代十國,群雄逐鹿中原,遂使高麗王氏興起。中華再無東進恢復之力。」

  王鬆緩緩而道,語氣溫和,卻讓金富軾心驚肉跳。下面的金有成等人,都是目瞪口呆。

  「遼東本我國之地,西京亦名長安城,乃是漢朝時所設之樂浪郡。本是我中華之地,卻遭到高麗占據,豈不謬哉?」

  唐初,朝鮮半島處於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爭霸的「前三國時代」,國力最強大的高句麗聯合百濟攻打新羅,新羅節節敗退,形勢危急,有亡國之憂。

  新羅危難之時,大唐援手,與新羅聯手,先滅百濟,後滅高句麗,使新羅轉危為安,無數大唐男兒把自己的生命和鮮血留在了朝鮮這片土地上。

  然而,高句麗前腳剛被滅,新羅後腳就進攻大唐控制下的百濟和高句麗故地,並且趁著唐朝與吐蕃大戰,難以兼顧朝鮮局勢,最終從唐朝手中奪取了整個朝鮮半島,活脫脫一個白眼狼。

  「只是,我中華仁義之源,自會捐棄前嫌,重現兩國友好,結成兄弟之邦。」

  王松反應之快,讓金富軾等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王相公,若是你願和高麗結成兄弟之邦,老夫願意回國,在我高麗王面前促成此事。」

  王松點點頭,朗聲道:

  「高麗和宋朝書同文,同尊中華禮制,若能聯手,對付金人,當是兩國百姓之福。」

  中華歷史上曾數次有機會收復朝鮮,最後卻都因為中華內亂而功敗垂成。王松自然希望在自己手裡,能夠收回朝鮮半島,一勞永逸,達萬世之制。

  「中華與高麗同文同種,女真人狼子野心,人面獸心,又豈有泱泱大國之風。高麗雖然臣服金人,也只是時勢使然。還望相公見諒。」

  金富軾的回答,又惹來了馬擴的一聲冷笑。

  「健康元年,金人南下侵宋,迫使大宋人賠償大量珍寶,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高麗王王楷即派遣鄭應文、李侯如金稱臣,送上誓表,得到了你們朝思暮想的保州之地。是也不是?」

  馬擴話音剛落,李若虛又接上了話頭。

  「金相公,昔日高麗通過向遼人稱臣,獲得了鴨綠江東數百里地。今日高麗又通過向金人稱臣,得到了保州之地。可謂是收穫頗豐,實乃智者所為,在下佩服。」

  宋人咄咄逼人,金富軾連連作揖,卻惹得堂中的金敦秀面紅耳赤,瞪起了一雙眼睛。

  「王相公,我等千里迢迢,踏海而來,卻遭受如此的羞辱,這難道就是大宋禮儀之邦的待客之道嗎?堂堂宣撫司的相公,坐擁北地,卻在這裡斤斤計較,為難弱鄰。王松,你德不配位,名不副實,我實在是高看了你!」

  金富軾苦笑一聲,阻止了義憤填膺的侄女,沉聲道:

  「王相公,漢之於匈奴、唐之於突厥、或與之稱臣、或下嫁公主、凡可以和親者、無不為之。以大宋之泱泱大國,與契丹迭為伯叔兄弟,世世和通。以天子之尊無敵於天下,而與蠻胡之國屈而事之者,乃所謂聖人權以濟道保全國家之良策也。高麗彈丸小國,地狹且窄。女真人兵強馬壯,鐵騎縱橫天下,高麗只能「以小事大」。不得已而為之,望相公明鑑。」

  他微微吐了口悶氣,臉色凝重,繼續說道:

  「20多年前,高麗軍與女真人在曷懶甸交手,一觸即潰,七萬人被擊殺或俘虜,血流成河,屍骨累累。高麗只能向女真講和,丟土割地,受盡屈辱。」

  金富軾抬起頭來,肅拜道:

  「相公,金人之兵鋒正盛,大宋亦是步步後退,更別提高麗彈丸之地,相公體諒才是。」

  金富軾老奸巨猾,言辭間更是滴水不漏,也難怪他能作為三朝元老,高麗王朝政壇的不倒翁了。

  「金相公,此間爭執,暫且放下。」

  王松擺擺手道:「我軍欲北上伐金。我意借道高麗,從高麗國內出兵,度過鴨綠江,陸海兩面夾擊,你看此計是否可行?」

  「王相公,此計雖好,老夫卻是拿不了主意,需要回國得到高麗王的准允。」

  金富軾苦笑道:「高麗國內,各派勢力傾軋,尤其是妙清等人,時常勸高麗王遷都西京,伺機西進伐金。老夫即便勸得了王上,恐怕也堵不住主戰派的悠悠之口。」

  王搖搖頭,沉聲道:「金相公,一旦金人戰敗,退往高麗半島,高麗又如何抵擋,到時豈不會傷及無辜?」

  他擺擺手道:「金相公,我軍借道高麗,你現在不必回答,等我軍大敗金人之後,再做決定不遲。不過,到時候金人退入高麗,高麗陷入戰火,可不要怪在下沒有提醒你們。」

  「大敗之後,女真人退入高麗?」

  金富軾和金有成對視一眼,都是瞪大了眼睛。

  這位王相公兵強馬壯,誰都知道,但能夠使強大的女真鐵騎逃竄,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在下倒是想見識一下,王相公是否真如傳說中的那般厲害!」

  金敦秀說完,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可不要到時被女真人殺個落花流水,反過來要向高麗求救?」

  馬擴和李若虛都是臉色鐵青,慍怒異常。

  王松輕輕搖了搖頭,笑道:「金相公,勝負高低,戰場上自有分曉。金相公今日前來,除了顯示高麗的善意,還有其它事情嗎?」

  王松不會和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女子置氣。用後世的話說,這金敦秀雖然屢屢搶台詞,大多數情況下,只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存在而已。

  金富軾和金敦秀耳語了幾句,金敦秀看了幾眼王松,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金富軾道:「王相公,這是在下的侄兒金敦秀,芳齡二八,待字閨中。如若相公不嫌棄,便讓侄兒侍奉左右,也使高麗和中華永結同心,互不相負。」

  堂中之人,包括王松自己,都是愕然失措。誰也沒有想到,這個高麗使臣,會來這麼一下。

  「這……」

  王松看了看臉色通紅的金敦秀,遲疑不定。

  「相公,快快答應下來,將來若是收復高麗,也有一強援在助!」

  馬擴低聲細語,李若虛也是苦口婆心。

  「相公,你內室只有柔福公主一人,許多將領惴惴不安,宋室舊臣又是心存僥倖。何不順水推舟,穩定軍心,絕其雜念。」

  金敦秀臉上陰晴不定,完全沒有了往昔的驕縱和跋扈。她緊張地絞著手指,偷看著前面的王松,仿佛一個死刑犯,在等待法官的寬恕。

  王松微微點了點頭,馬擴清了清嗓子,沉聲道:

  「金相公,令侄青春貌美,和我家相公確是良配。只是,令侄非能代表高麗王室,恐怕有些門不當戶不對。」

  金敦秀面色變的蒼白,轉身就要離開,卻被金有成攔住。

  「王相公,各位賢達,金敦秀雖非高麗王族,卻是堂堂正正的新羅王室後人。和王相公是不是良配,昭然若揭。」

  金有成肅拜一禮,面容肅穆。

  王松點點頭,阻止了馬擴,輕聲道:

  「新羅、中華能夠重歸舊好,在下自然願意。這門親事,在下答應了。」

  金富軾悵然若失,金敦秀也是眉頭鬆開,金有成大喜過望,肅拜道:「多謝相公!」

  陽光透過窗戶進來,灑在王松身上,莊穆至極。金富軾眼光掃過王松平靜的臉龐,心中突突直跳。在王松的身上,他莫名地覺察到了那種「天命所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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