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所聞所見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河東忠義軍統制王彥,當初張相公等讓此人接管河東忠義軍,結果王松一出山,此人納頭就拜,其中變故,各位比我更清楚吧。」
張叔夜點頭道:「怪不得自從老夫進得屋來,這王彥一直避而不見,原來是在避嫌啊!」
「焦文通、孟德,新加入的李世輔、劉錡、李寶,那一個人不是王松的死忠。要想這些人和王松分道揚鑣,只怕比登天還難!」
「那麼,除了武將,這些幕僚呢?」
過了半天,張叔夜才張開嘴,艱難地問到。
「馬擴,宣撫司參贊,若是王松稱帝,此人絕對是第一慫恿者。王倫,京兆府知府,以一白身扶搖直上,而為一路封疆大吏,可謂一步登天,其與王松之交情莫逆,又豈非常人可比!」
郭永搖了搖頭,繼續道:「朱夢說、黃縱、李若虛,雖說和朝廷有舊,卻都是鬱郁不得志之人,如今卻左右天下之勢,顧盼自雄。你看今晚宣撫司設宴,這幾人可有過來。即便偶遇,也只是敷衍了事,面上事而已!」
「郭公所說的是。這些人和我等拉開距離,分明就是給王松看。整個宴席,也只有你郭公心系朝廷,忠心為國而已。」
張叔夜苦笑搖頭,其他人也都是唏噓不已。
如今看來,王松部下基本是鐵板一塊。誰要想從中挑唆、拉攏分化,恐怕反而會被其群起而攻之。
歸根結底,除了士為知己者死外,這些人的利益和王松息息相關。若是歸順了朝廷,誰為這些人的前程保證?
「張判官,當日你扣兵不發,致使我河東忠義軍上萬兄弟橫死沙場,你心裡就沒有一點點愧疚嗎?」
張橫端著酒杯過來,黑臉通紅,王倫想拉開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張將軍,老夫後來也想發兵,無奈石嶺三關被金人攻陷,堵住了去路。無論如何,老夫有錯在先,老夫向各位賠罪了。」
張叔夜站起身來,向眾人施了一禮。
「張判官,相公讓我等不要找你的麻煩,但是你記住了,要想讓我等再回歸那狗日的朝廷,想都別想!」
張橫酒氣熏天,大聲怒喝,隨即放聲哭了起來。
「可憐了董平、楊進,可憐了李孝春、徐虎,可憐了我忠義軍一萬多的兄弟啊!」
堂中眾人都是冷眼旁觀,看著張叔夜等人,目光不善。
「張橫,你喝多了!」
馬擴和牛皋上前,扶住了搖搖晃晃的張橫,馬擴則是面色鐵青,冷哼了一聲。
「張學士,我等兄弟,無人願向南而拜。王相公還要恢復燕雲,平定西夏,他實在太忙,你們還是免開尊口吧!」
「從哪裡來,回那裡去,就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回去告訴秦檜,我忠義軍數十萬將士,早晚會取他的狗命!」
牛皋更是沒有好臉色,說話完全不顧張叔夜等人的臉色。
「府州一戰,老夫成了千古罪人,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張叔夜頹然坐了下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郭永想說些什麼,卻是卡在了喉嚨里。
他雖然敢發發牢騷,但讓他和這些軍中將領當面叫板,他卻是理虧。
抗金大業幾乎毀於一旦,人家一萬多將士的性命,說什麼也是一筆血債!
劉韐只是搖頭嘆息,堂中氣氛冷淡至極。
堂中許多將士都是喝的酩酊大醉,意盡而去。堂中眾人分成兩桌,自行吃喝,涇渭分明。
張叔夜、劉韐二人愁眉緊鎖,搖頭嘆息。
次日,張叔夜等人來到宣撫司,王松說自己有急事要辦,讓他們先歇幾天,領略一下河北的鄉土民情,其他事情隨後相商。
眾人知道王松有意避讓,卻也只能這樣,反正也不急在一時。
張叔夜苦笑道:「左右無事,便到這河北之地轉轉,也不枉此行,回去見了陛下,也有個交代。」
劉韐點頭道:「我也想看看,這河北到底什麼樣子?」
聽聞一行人要出去,王青只有一路伴隨,跟隨眾人而去。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高級的將領和幕僚,仿佛心照不宣,無人願意陪同低等的官員和將領身份不夠。至於郭永這些人,還是讓他們少和張叔夜等人打交道才是。
兩河百廢待興,可是經不起折騰。
大名府城內街道整齊,道路拓寬了不少,分為馬車道和人行道。街上每隔三五百步,以及路口便有一間巡鋪,由街道司的吏人值守,維持治安、秩序、衛生情況。
而在人行道的路邊,每隔百步之遙就有一個鐵皮有蓋、上書「垃圾桶」的圓筒。圓筒一側朝上的位置有一個長方形的開口。不時可以看到有身穿「環衛」字樣紅色制服的公人,把地上掃除的樹葉等雜物倒入。
眾人都是覺得新奇,原來這水泥街道如此整淨,竟然是時刻都有人打掃,比原來汴梁城的衛生還要整潔的多!
而同樣在街道兩側,不斷地可以看到乾乾淨淨如廁的地方,上書「公廁」二字,男女分室而入。
幾人進去轉了一下,「公廁」門口的桌子有人分發如廁紙張,完全免費。「公廁」裡面乾乾淨淨,不時有帶著「口罩」的專人進來打掃沖洗,不厭其煩,兢兢業業。
幾人甚是新奇,覺得若是引入江南,也未必不是一件德政。
巡鋪中,不斷地百姓進入,眾人上前觀察傾聽,原來都是百姓問路、磕了來飲水、或相互在街上發生摩擦、矛盾,來這裡調節、解決。
看到張叔夜等人在外面觀看,一個身穿公服的吏員出來,狐疑地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在此,可有「身份證」?」
張叔夜見過王松的「身份證」,知道就是戶籍。他搖搖頭道:「在下是外地人,沒有身份證。」
王青也不言語,他倒要看看,這吏員要如何處理,會不會公正執法。
聽到張叔夜說沒有身份證,吏員馬上面色嚴肅了起來,他皺眉道:「那你們有沒有暫住證? 若是沒有,就只有把你們抓起來,核實身份。若是沒有作奸犯科,我可以給你們補上一份身份證明或是暫住證。」
王青點點頭,隨行的衛士拿出宣撫司的「特別通行證」,悄悄耳語了幾句。吏員點點頭,張叔夜一行人告辭離去。
劉韐暗暗嘆息。朝廷貪官污吏、爭權奪利、結黨營私、內憂外困。河北卻是政事清明、兵強馬壯、已經大步向前了。
街旁一些長方形金屬框架欄,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曹勛好奇地上前去看,原來是透明玻璃在外的報欄,裡面是官府近期的政令,幾張近期的報紙,還有什麼尋人啟事,房屋租賃等等。
街邊攤販眾多,都是一些走街串巷、賣菜賣吃食的小販。馬擴在一旁介紹,這些小販無需承稅,因為都是小本經營,官府免稅。
朗朗的讀書聲傳出,眾人都是一愣,隨即駐足凝聽。
「這文章為那位大賢所做?」
聽了一會,張叔夜回頭問道。
「張公,這是王相公所做,文名「少年中國說」。王相公有感於山河破碎、金人肆虐、而我宋人孱弱不堪,乃做此文,寄希望於未來一代。相公也因此創立公費「希望學堂」,凡6至13歲的孩童,一律免費上學。」
張叔夜怔了怔,才點點頭道:「老夫差點忘記了,王相公也是一方大家! 孩童上學堂免費,王相公善莫大焉,我輩自愧不如啊。」
劉韐沉聲問道:「6至13歲的孩童,那麼河北之地這樣的學堂不少吧?」
王青點頭道:「劉老將軍說的不錯。河北大概有40多萬學童,500多所學堂。河東大概是河北的一半。」
王青本想說河南府、京畿道、以及陝西,又覺得太過敏感,索性不說。
張叔夜和劉韐、曹勛幾人面面相覷,心裡都不敢相信。王松如此大辦教化,以後這些新一代,誰還會記得大宋朝廷?
雖然眾人也知道王松此舉功蓋千秋,於漢民族功莫大焉,只是這輝煌之中總覺得有些彆扭,有些言不由衷。
「咱們進去,觀摩一下。」
眾人在王青的帶領下,進入學校。只見操場上一隊隊的學生正在跑步或鍛鍊,清晰的「一二一」 等號子聲響個不停。
「王大官人,怎麼學生們也要練習槍刺術,也要練習隊列?」
當年在汴梁城,張叔夜仔細觀察過王松軍中的訓練,有些練習項目還記憶猶新。
王青道:「張公,學生們練習這些軍事項目,除了強身健體之外,也要養成尚武和服從的習慣,培養他們的尚武之氣。金人肆虐,宋軍或一觸即潰,或開城降敵,凡此種種。中華已無血氣可言,學堂正是教化的最佳場所!」
曹勛看的冷汗直流。操場上,那些七八歲的兒童們,一個個用力刺出手裡的木棍,稚嫩的怒吼聲清脆整齊。那些喊著口號,腳步聲整齊劃一的孩子們,莫名地讓他感到驚悚。
再過十年,這些年輕一代,誰眼裡還有大宋天子,誰還記得大宋朝廷?
「……乳虎嘯谷,百獸震惶……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張叔夜望著操場,眼神迷離,劉韐撫須沉思,曹勛臉色煞白……
「王相公這麼做,就不怕人心思變,人心……不穩嗎?」
張叔夜搖了搖頭,喃喃自語。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便是王相公辦學的目的。開啟民智,尚武好戰,民族才能更加強盛,才能不被外敵凌辱。」
王青倒是鎮定自若,語氣溫和。
「王相公如此做法,也不知是福是禍?」
劉韐輕輕搖了搖頭。王松離經叛道,卻也昭示了王松的自信。
一眾人出了學堂,面色各異,信步向前而去。
看到每一個街道拐角都有一間房子,百姓出出進進,衙役彬彬有禮,張叔夜一問才知道這是巡鋪。
「當年的東京城也有這些巡鋪,不過不像這街道司的衙役,能幹這麼多事情。」
張叔夜搖了搖頭。當年東京城的衙役什麼貨色,兩下一比較,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