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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窘迫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水寨位於下沚江口,唯西南面臨辰陽陸地,其餘幾面盡皆環水,寨內重城重壕,寨外設陷馬坑,險峻之極,易守難攻。

  洞庭湖中,這樣的水寨大小不一,數不勝數,全都被起事的義軍所占,也都以各自的首領命名。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春,趙桓在京畿道召各地兵伍「勤王」。荊湖鼎州武陵百姓鐘相組織義軍三百多人,趕赴汴梁城勤王。王松率軍擊敗金人,各地前來「勤王」的義兵被遣散,歸原來去處,各著生業。

  鐘相回鄉途中,各地官軍、盜匪競相危害鄉里,燒殺搶掠。鐘相並未解散回鄉的義軍,而是結寨自保,伺機而動。

  金兵渡江南犯,所過殘破,官兵和潰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官府橫徵暴斂,政繁賦重,百姓水深火熱,農民起義風起雲湧。鐘相自立楚王,立子鍾子昂為太子,設立官屬,「等貴賤,均貧富」,免除賦稅差科,百姓紛紛相應。

  宋潰將孔度舟部前去鎮壓,義軍初戰獲勝。孔彥舟遣細作混入義軍,鐘相不備,被俘殺。

  自鐘相戰死後,楊麼、夏誠、黃佐等聚眾數十萬,擁立鐘相少子鍾子義為太子,退據洞庭湖中,於洞庭港汊交錯、險峻島嶼中創建水寨,據陸向水,維舟岸側,繼續與官府抗衡。

  幾個月前,鼎澧鎮撫使程昌寓率師來攻義軍水寨,遭義軍擊敗。程昌寓乘船逃脫,車船及船匠高宣也被義軍繳獲。

  雖是一場大捷,只是官軍火器兇猛,義軍死傷慘重,可謂是一場慘勝。

  聽說朝廷又要派重兵到此,一眾義軍將領的心裡,又不覺沉重了幾分。

  「天王,官軍占領了洞庭湖附近富庶的村落,咱們無河捕魚,無地耕作,糧食缺少。要是再這樣下去,寨子裡遲早都要出大事!」

  水寨大堂上,義軍頭領夏誠,普普通通、30多歲的農家漢子,坐在椅子上,臉色鐵青。

  早在眾人起事前,洞庭湖地區由於官府長期的橫徵暴斂,加上金兵燒殺搶掠,已經是破敗不堪。

  官軍控制了洞庭湖周圍地區,義軍想要糧食,必須突破封鎖,回到陸上。

  但即使突破封鎖,宋軍的火炮、震天雷殺傷力巨大,義軍不知要付出傷亡幾許。若是待在水上,十幾萬義軍坐吃山空,糧食終究是個問題。

  大堂首位是一個粗衣的年輕漢子,雖然黝黑,人卻是英俊,眉宇間都是傲氣。

  「夏兄弟,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年輕人臉上的倔強和倨傲盡顯。

  「王爺為官軍所殺,此仇不共戴天。若是不能報仇雪恨,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再說了,就那些窩囊廢官軍,又能拿咱們兄弟咋樣?」

  年輕人叫楊太,因為在家中排行老么,習慣被稱為楊麼。他口中的王爺即是義軍原來的首領鐘相,不過已經被俘被殺。

  作為義軍名義上的首領,楊麼只有23歲。鐘相起事時,很是倚重楊麼,兩人半師半友。鐘相起事失敗,和兒子鍾子昂被宋軍當時的將領孔彥舟所殺,楊麼帶著鐘相幼子鍾子義逃到辰陽,重新起事。

  身為宋將的孔彥舟隨即投靠了偽齊,在徐州一戰中,稀里糊塗卻被王松斬去了頭顱,變相地替鐘相父子報了仇。

  「天王說的是,兄弟不是這個意思! 」

  夏誠趕緊道:「想要對付官軍,最好要有火器。否則官軍來了,弟兄們就只能用血肉之軀來擋。」

  悍將黃佐點點頭道:「夏兄弟說的不錯。朝廷到了江南,一直顛沛流離,根本沒有時間製作火器。他們所有的火器,都是從河北買進!」

  眾人都是一怔,楊麼不由得問道:「黃兄弟,你說的,莫不是河北的王松? 」

  說起來,王松滅了孔彥舟,也算是替鐘相報了仇,義軍欠他一份人情。

  黃佐點點頭道:「天王說的不錯,正是兩河、陝西宣撫使王松!」

  除了楊麼,堂上眾人都是低下頭來,各自吸了一口涼氣。

  對於他們來說,王松的名氣實在太大、太響、以至於人人都要側耳細聽。

  在他們還在荊湖一隅小打小鬧之時,王松早已經是名滿天下的王相公了。

  「王松王鐵槍,大宋朝廷的兩河宣撫使、同知院、賽霸王、七步能成詩,當真是天下英雄!」

  義軍的首領之一周倫嘆道。

  「王松王相公,神人也!」

  黃佐也是撇了撇嘴。能和女真人硬扛,這樣的人物,大宋只此一人。

  「時勢造就英雄!」

  楊麼不屑道:「沒有柔福公主的相助,王松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另外一個水寨的頭領劉欽羨慕道:「王松這廝,走了那裡的狗屎運,竟然可以和公主同床共枕,直娘賊的真是安逸!」

  「要不說王松洪福齊天!」

  楊麼笑了笑,抬起頭來,臉上傲氣不減,看著黃佐道:「黃統制官,這消息你是從那裡得來?」

  黃佐笑道:「天王,在下寨中的張過兄弟,他有同鄉在王松的部下從軍,二人關係莫逆。小人也是從他那得到的消息。」

  「原來是張過兄弟!」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張過參加義軍以來,屢立戰功,想不到他還有這層關係。

  楊麼朗聲道:「黃統制官,你派人走一趟,把張過兄弟招來,我有話要問他。」

  和寨子裡來來往往的義軍們打著招呼,穿過吵吵嚷嚷、集市般、一地狼藉的寨前廣場,鼻子裡都是汗臭味和牛羊的糞便味,耳畔傳來陣陣的雞鴨叫聲,張過費力地登上那上百個台階,水寨的「聚義堂」赫然在目。

  看著堂前右側旗杆上高高飄揚著的「大聖天王」旗,張過定了定神,踏步邁進了寨堂。

  義軍之中,張過除了和首領之一的黃佐熟稔,其他的如楊麼、夏誠、楊欽、周倫等並不熟悉。他雖然頗得黃佐的賞識,但各水寨自成一體,和其他水寨的頭領並不是十分熟悉。

  作為荊湖情報組處的潛伏人員,張過一直想做一些事情。在他看來,無論是金人還是夏人,無論是偽齊還是大宋,這些政權都是忠義軍前進路上的絆腳石。自己若是能藉此削弱大宋朝廷的實力,到時候忠義軍平定天下之時,自己一定也能憑藉立下的戰功,分一杯羹。

  「張過兄弟,你作戰勇猛,練兵有一套。沒想到你還有同鄉在河北忠義軍中,說說吧。」

  楊麼看了看眼前瘦瘦弱弱的張過,微微點了點頭。這張過一家為官軍所害,荊湖子弟,貌不驚人,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員悍將,黃佐的水寨,目前的戰力也是最強。

  張過雖然瘦瘦弱弱,練兵卻很有章法,殺敗官軍數次,在黃佐的水寨中,伊然已經是二當家的存在,楊麼更是放下心來。

  從頭到尾,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此人會是忠義軍的細作。

  「回天王,兄弟也是回鄉,偶然從鄉人口中得知。不瞞各位兄弟,兄弟我本來也打算北上去找忠義軍,黃佐哥哥待我仁厚,兄弟我這才留了下來。」

  張過恭恭敬敬地回道,同時穩了下自己的心思。長著一張娃娃臉的他,實際年齡早已經過了二十歲。

  至於他說的這個同鄉,倒是確有其人,只不過此人在軍中無足輕重,一時半會,旁人也難以查到。

  黃佐連連點頭道:「張過兄弟說的是。他救過我們水寨兄弟的性命,早都是一家人了。」

  楊麼點點頭,放心了一半。他皺眉道:「張過,聽說朝廷的火器都是從河北買進,此話當真? 」

  張過心裡一激靈,正題來了。

  他趕緊應道:「天王,確實如此。兄弟有同鄉在忠義軍軍中,聽他講,除了番子和夏人,忠義軍的火器誰都可以買。要是咱們兄弟要買,應該不成問題。」

  「照你這麼說來,你和這忠義軍是能牽上線了?」

  楊麼繼續問道,眼睛盯緊了張過。

  「張過,在天王面前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若是不能搭上線,你也要有一說一,照實回答,大不了咱們再想辦法!」

  黃佐看張過面色猶豫,還以為他人微言輕,聯繫不上忠義軍,趕緊在一旁說到。

  楊麼看著年輕,卻是做事果斷,心狠手辣。萬一事情辦砸了,楊麼怪罪下來,只怕張過有苦難言。

  「天王、黃統制儘管放心,不管難與不難,兄弟一定辦成此事!」

  張過猶豫了一下,賠笑道:「天王,各位兄弟,事實上,即便沒有同鄉這層關係,咱們也能從河北買到火器。不然,僅以兩河之地,怎麼供應起忠義軍十幾萬大軍,還有那麼多的官府人員?」

  眾人都是恍然大悟。周倫笑道:「照這麼說來,我倒是放心了。反正咱們手裡,搜刮的金銀財寶多的是,拿一些去買火器,正好派上用場。」

  劉欽卻是忐忑不安,他搖頭道:「各位兄弟,咱們非得買這些個玩意? 依兄弟我看,以咱們兄弟的實力,足可自保。非要弄這麼大的陣勢,真有這個必要嗎?」

  張過笑道:「劉欽哥哥,朝廷可是要和四川連成一片。要是沒有了四川,大宋朝廷還算朝廷嗎?」

  張過話音剛落,劉欽已經皺起了眉頭。

  「這是各位水寨的頭領議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這個身份嗎?」

  他自恃悍勇,誰知幾次作戰下來,卻被張過搶了風頭,心裡自然不爽。

  而且,從心底里說,他和手下的人,只想自保,並不想和朝廷弄得下不來台。張過這些人,完全是看事的不怕事大,讓他難以忍受。

  黃佐「騰」地站了起來,指著劉欽怒喝道:「劉欽,你聽著,張過是老子的兄弟,老子水寨他說了算,你說他有沒有這個身份?」

  「都不要吵了!」

  楊麼斷然道:「黃佐,你和張過兄弟準備一下,到河北走一趟。若是忠義軍能夠送貨物到洞庭湖,咱們多出些銀兩也沒關係。若是只能運到長江上,咱們就只有出兵。咱們船多人多,大不了打一仗!」

  黃佐和張過一起肅拜道:「謹遵天王軍令!」

  張過見各水寨頭領面色各異,心裡涼了半截。這些烏合之眾,要是還一盤散沙,各自為戰,怎麼和朝廷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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