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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章 差役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臨漳古時稱「鄴」,歷史悠久、文化燦爛,享有「三國故地、六朝古都」的美譽。鄴城先後成為曹魏、後趙、冉魏、前燕、東魏、北齊六朝都城,居黃河流域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長達四個世紀。

  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隋公兼丞相楊堅鎮壓了對自己不服的相州總管尉遲迥,為了防止反楊勢力死灰復燃,遂下令火焚鄴城,周圍居民一併南遷鄴南40里之安陽城。從此安陽城代替鄴城成為這一地區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

  「城牆上的士兵聽著,這裡是王相公麾下相州知州楊震,快快打開城門,我們有公事要見趙知州!」

  相州城北城門口,新任的相州知州楊震騎在馬上,周圍十幾個個隨從簇擁著他,嗯,為首的軍士向面前守城的軍士大聲喊道。

  聽到下面的軍士喊叫,城牆上正在曬太陽的林家仁眯著眼,在椅子上躺了一會兒,這才睜開眼,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相州城只有趙知州,沒有什麼楊知州。趕緊離開,不要自取其辱,否則我等絕不手下留情!」

  林家仁冷冰冰的一番話,讓馬上的楊震等人立刻變了顏色。

  「前面的人聽著,我等乃是王松王相公任命的相州官員。我們要進城辦案,捉拿有干涉案吏員。快快打開城門,否則後果自……」

  軍士話音未落,一支羽箭從城牆上射了下來,「噗」地釘在了地上,箭杆微微晃動,隨即城牆上的林家仁探出頭來,臉色冰冷。

  「下面的人聽著,速速離去,若是再多言半句,休怪刀箭無眼!」

  城門口把守的公人和士卒都舉起了刀槍,城牆上的士卒也都是張弓搭箭,虎視眈眈,一起對準了城下的楊震等人。

  楊震臉色鐵青,調轉馬頭,向後而去,其他的人無奈,只有緊緊跟上。

  「林兄,多謝你了!」

  看到楊震等人離開,閆忠從城門樓里閃身出來,身上的公服皺皺巴巴,很是有些狼狽。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林家仁望著下面遠去的楊震等人,不屑道:

  「照他們這般查下去,你我兄弟又豈有活路! 既不能匿稅,又沒有了來錢的路子,等到那些王松的親信前來上任,兄弟們還有活路嗎?」

  閆忠點點頭道:「林兄說的對。兄弟我不宜出頭露面,案子的事就拜託你了。」

  林家仁笑道:「不就是占了幾畝田,那小娘子又是自盡,有趙通判在,怕什麼!」

  相州知州衙門後堂,原來的相州通判趙不試,一邊品著茶,一邊聽著下面公人的稟報。

  「王松的人到了城下,林家仁沒讓他們進城,王松的人沒有辦法,氣沖沖離開。」

  趙不試點點頭,輕聲笑道:「閆忠的事情,查清楚了沒有,到底有沒有奪人天地,草菅人命?」

  公人賠笑道:「回相公,小人已經查的明明白白。閆忠所占的田地,確實是趙家人的,不過趙家欠了閆忠那麼多銀子,這也是兩廂情願。至於趙家的小娘子,是自己想不開上吊,和閆忠沒有半分關係。請相公明察。」

  趙不試點點頭,冷聲道:「這就好,免得讓王松的人抓住了把柄,不好收拾。」

  「告訴下面的人,這幾天都激靈點,莫要讓賊人輕易混進城來!」

  趙不試重新閉上了眼睛,嘴裡喃喃自語道:「王松,這相州城還是我趙宋的治下。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樣!」

  公人們對望一眼,輕輕退了下去。

  「這個趙不試,如此桀驁不馴,難道他就不怕相公處置他嗎?」

  雖是夜色深沉,臨漳縣衙後堂依然是燈火通明。相州知州楊震陰沉著臉,背著雙手,在房間走來走去。

  「楊知州,胥吏自古有之,至宋更甚。他們結黨營私,勾結豪右,控制鄉里,知州你處理此事,千萬不可大意!」

  作為相州的同知,楊震的助手,段盛自然要為他出謀劃策,排憂解難了。

  大宋朝廷南遷以後,王松入駐大名府,以兩河宣撫司的名義,任命當時的相州通判趙不試為相州知州。誰知趙不試拒不領命,依然以大宋通判之職發號施令,獨領相州之權。

  由於軍務繁忙,夏季攻勢如火如荼,王松一時也顧不上。等兩河各處的戰事稍稍平息,王松便派下官員,接任相州地方。

  誰知趙不試竟然關閉城門,不准楊震等人進城。為避免摩擦,事情鬧大,楊震忍氣吞聲,臨時駐紮在了臨漳縣,辦理政務。

  前幾日有永和鎮百姓報案,說是回鄉之後,家裡的田地已經被安陽縣衙的胥吏閆忠占去,其女也被閆忠糟蹋,不堪受辱,上吊身亡。

  家人去安陽縣衙報案,縣衙前面要說秉公處理。過了月余,家人再去,卻被衙門轟了出來,說是沒有人證物證,純屬誣告。

  家人無奈告到知州衙門,但衙門以人證物證俱無,並不接理此案。

  家人再去找人證,一個個都是矢口否認,顯然是受到了警告或者威脅。

  私底下有人明確告訴受害人,胥吏閆忠世世代代都在此經營,和地方官府早已是鐵板一塊,就連知州等上官也要受他們的鉗制。

  宋朝科舉取士,科舉制度成為官員最主要的來源。科舉取士的只是官員。朝廷派駐地方縣裡擔任官員的也僅僅只有知縣、縣丞、主簿等幾人。

  但是,縣作為朝廷郡縣制最重要的地方行政部門,要主管稅賦、治安、訴訟、教化等多個領域,涉及的事情實在太多,而具體做事的人,則是吏,也就是「差役」。

  「差役」,顧名思義,是百姓所要承擔的義務,因而是沒有報酬的「義務勞動」。

  宋朝的差役有衙前、里正、戶長、鄉書手、壯丁、弓手、散從、人力、手力,縣曹司至押錄,州曹司至孔目官,下至雜職、虞候、揀子、掐子、攔頭等人。

  而這些「差役」的成分,「各以鄉戶等第差充」,也就是貧富不等的老百姓而已。

  就像牛皋,在追隨王松前,就只不過是魯山縣衙的一名弓手,真真正正的貧下中農。

  但是,「差役法」在施行過程中,弊端叢生。首先,差役來自社會底層,相關工作經驗缺乏。其次,差役大多數沒有薪酬,或慵懶怠政,或貪污受賄,百姓怨言頗多。

  鑑於此,王安石變法時,廢除「差役法」,新法稱之為「免役法」。

  「免役法」廢除以「勞役」形式繳稅的「差役」,改以貨幣繳稅。官府用這筆稅收雇用專人來做具體工作。與此同時,被官府雇用的人,需要經過培訓,合格上崗。

  「免役法」隨王安石下野而廢,但到了北宋末年,「免役法」又在部分地方恢復,但遠未普及。

  「段兄,聽說這犯事的閆忠,乃是安陽縣衙的一名吏員,此人家世如何?」

  聽到楊震的話語,段盛點頭道:

  「楊兄所言不錯! 這閆忠乃是永和鎮的一名大族上戶,乃是世襲的胥吏。此人家大業大,縱橫鄉里,無惡不作,這些年犯下的案子不少,不過卻都一一逃脫,可見其在安陽縣和相州城都頗有勢力。」

  吏員由民戶輪差,介於民與官之間。胥吏非「官」,卻代表官府行駛職權,擁有支配百姓的權力。胥吏既受制於官,同時又佐官治民,如上下文書傳遞,鄉里治安、戶籍管理、賦稅徵收等。

  胥吏來源於三種渠道:第一,承襲,胥吏在其年老後,可由其兒子或親屬承襲吏人之職;第二,犯罪的官員或科舉落榜之人被貶為吏人;第三,由於差役的時間一般都較長,耽誤農時。因此,中小地主和自耕農往往不願意承擔,豪滑之徒或地方惡霸卻趨之若鶩,借胥吏之名,巧取豪奪,聚斂不義之財。

  臨漳縣的縣尉張晨來自於底層壯丁,對胥吏一行再也熟悉不過,也是深惡痛絕。

  「天下吏人無常祿,唯以受賂為生,往往致富。胥吏大多數沒有俸祿,官府橫徵暴斂,胥吏就貪污受賄、拼命搜刮,以至於盜賊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段盛點點頭,眉頭緊皺。

  「張縣尉所言甚是! 這些胥吏勾結豪族,魚肉百姓,橫行霸道,擾亂街市,加重百姓負擔。許多上官由於不熟悉地方民情,更是依靠於這些胥吏,使得吏強官弱,官府禮制蕩然無存!

  胥吏在地方事物中扮演主要角色。在處理地方日常事務時,胥吏往往參與決策執行,甚至能「左右長官的意志」。以至於出現「吏強官弱,官不足以制吏」的局面。

  胥吏大都是文化素質低下、企圖謀取個人私利的人組成的,且無統一考試和錄取標準。因此,整個胥吏群體素質低下。胥吏社會地位低下,自身素質低下,並控制社會資源,社會腐敗不言而喻。

  「這些胥吏,簡直是膽大包天,無惡不作! 只可惜現在沒有人證,衙門也沒有辦法。況且,這相州城有趙不試在,咱們也不一定能進去抓人!」

  楊震憂心的一番話,卻惹來段盛的一聲冷笑:

  「楊知州,相州是忠義軍的治下,而非趙宋。相州城有2000守軍,卻不見得人人都聽他趙不試的號令。咱們向張將軍借兵,他一定不會拒絕! 相公把咱們派到這裡來,總不能無功而返,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吧!」

  楊震臉上一紅,猶豫道:「上任前,相公讓我一定要處理好和地方官府的關係。若是和趙不試起了衝突,相公怪罪下來……」

  段盛狠聲道:「楊知州,咱們殺雞儆猴,一為震懾宣撫司治下居心叵測之人,二來名正言順,方便咱們以後做事。你一個相州知州,在臨漳縣主持政務,政令不達州縣,相公會如何看你,如何看咱們相州同僚?」

  楊震冷汗直流,肅拜道:「多謝段兄!」

  一州知州,若是解決不了地方上的事情,王松要他們何用?

  只是如此一來,恐怕事情不會善了。王松部下這些驕兵悍將,可沒有一個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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