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章 血氣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李若虛的話在大堂中迴蕩,王松低頭沉思,心頭已經意動。
相比較於河東,河北人口多了一半,土地也更富饒,礦產更多,尤其是鐵礦,可以說是海內尤佳。
「先生,你這是讓在下和朝廷公然為敵。如今磁州、大名府尚在朝廷治下,宋軍正和金人作戰,本官若是出兵,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本官?」
王松輕聲說道,不動聲色。他也想看看民間對趙宋朝廷的反應。
「原來相公還不知朝廷的變故。」
李若虛搖頭道:「相公有所不知,前日得到舍弟的來信,朝廷已經決定要遷都江南。難道相公沒有聽說此事嗎?」
李若水從太原回京給趙桓祝壽,誰知適逢其會,趙桓被迫退位,太上皇趙佶重掌朝政,李若水便被留在了京城。
王松點點頭道:「先生,在下只是耳聞,確實不知此事。先生能否說得仔細些,朝廷為何要遷都?」
「太上皇即位,頒下詔書,已和金人議和,以黃河為界線,黃河以北屬於金人,黃河以南屬於大宋,同時割掉的還有河外三州。朝廷正在準備遷都,有人說是建康府,有人說是揚州府,估計很快就會成行。」
王松心如刀割。大宋朝廷,又一次不出意外地讓他失望了。
除了宋詞的「妖嬈」,還有什麼可以留於後世? 是那愚不可及的「存天理、滅人慾」的「中庸之道」嗎?
堂堂中華,如何墮落如此,任人宰割?
他臉色煞白,張口結舌道:「這……麼說,就連太……原也要割給金人了?」
「相公所言不錯!」
馬擴從外面大踏步走了進來,和李若虛見了禮。
「朝廷遷都建康府,兩河之地割於金人。宗澤為東京留守,張俊為南京留守,翟進為西京留守,張浚提調陝西宣撫使。」
他神情低落,繼續說道:「東京城亂糟糟,百姓人心惶惶,朝廷已經要遷都了。」
大堂上一片靜默。過了好一會,王松才終於開了口。
「李綱、宗澤、宇文虛中,這些人不都是清流嗎,不都是忠臣嗎,他們一句話都沒說嗎?」
割讓兩河,朝廷幹得出這樣的事來。歷史上,他們就是和金人以淮河為界,連陝西和淮北、中原、山東都丟棄。
還有他們做不出來的蠢事?
「李綱力主遷都長安,以圖恢復,被貶去了京東西路當轉運使。宗澤不在朝中,被調回東京任留守司留守。至於宇文虛中,則去了江南,擔任什麼知州。」
王松怒火攻心,顫聲道:「太原、河外三州,我幾萬忠義軍兄弟的性命,換來的,難道就是一紙割讓文書?」
好一個趙佶,第一次金人南下,帶著幾千禁軍,倉皇逃去了南方。這一次可倒好,直接遷都了,而且還把河北、河東之地,直接送給了金人。
王松一顆心涼到了底。他呆呆地坐在縣衙大堂上,眼神呆滯。
這就是他一心想要維護的趙宋王朝。府州之地,丟掉了一萬多兄弟的性命,也差點失去了自己來之不易的生命,得到的,難道就是這般的割地求和,丟土舍民?
以文制武,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
原來,大宋朝廷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寡廉鮮恥的士大夫們,只不過是他的幫凶而已!
「相公,你聽了以後,不要動氣。建炎和議,你的追諡「忠謬」改為「謬丑」,這便是朝廷最終的諡號。」
馬擴小心翼翼,王松搖頭冷笑,李若虛紅了臉,大手「啪」地一下拍到了桌子上,就連上面的茶碟都跳了起來。
「寡廉鮮恥,無恥之尤! 這世上還有這樣窩囊的朝廷,這樣恬不知恥的君王。大宋,你離滅亡不遠了!」
「相公,當年府州一戰,相公重傷未死,隱身江湖,乃是上上之舉。朝廷和士大夫們的醜惡嘴臉,賣國求和,旁人可以司空見慣,你能忍受得了嗎?」
「可憐了戰死的幾萬兄弟。直到現在,我也沒能建起一座忠烈祠來,來記錄他們的事跡,讓百姓可以祭祀,讓子孫後代可以瞻仰。」
王松心痛之餘,悔意叢生。他心目中那個「風流、妖嬈」的大宋,他曾經想延續「她」的文明,以免有「崖山之後」,最終,只不過是夢一場。
民族,沒有了血氣,又如何能夠得以延續?
韜光養晦,開拓淪陷之地,儘量不與大宋朝廷發生衝突,各干各的。如今看來,倒是可以光明正大,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若是不得已,揮兵南下,也不應有道德上的考慮。
「相公,和議達成,朝廷定要從兩河撤軍。河北民風強悍,即便和談的詔書下達,百姓和各路義軍也不會聽從。」
李若虛點頭道:「馬兄說的不錯。從詔書下達,到大軍百姓撤離,最少也要十天半月。相公是要……」
「既然如此,此朝非前朝,本官也可以大宋兩河、陝西宣撫使的身份,去做力所能及之事。咱們就看看,這兩河到底是金人的,還是我忠義軍的?」
王松的表情,反而輕鬆了下來。
任由金人輕而易舉奪得兩河,百姓流離失所,這樣的事情,他以前做不到,現在更做不到。大宋朝廷可以丟掉民心,他卻不能。
他忽然有些頓悟。趙佶之所以要遷都南下,也和他在北地盡失民心有關。萬一女真人圍城,勤王王師何在?
誰更愛百姓,更能保護百姓,百姓心裡自然有數。
「相公,若是你在兩河舉起義旗抗金,天下百姓,只會當你為天下英雄,無人會在乎你為大宋之臣!」
馬擴明白,王松最大的優勢,不是大宋朝廷的官員,而是他的赫赫戰功、愛民如子,深得兩河甚至是天下軍民之心。
也正是因為王松赤子之心,為國為民,他才會心甘情願,追隨左右。
「大宋之臣,我可不在乎!」
王松輕輕冷笑了一聲,如今的他,早已心硬如鐵。
「這中國北地,多少百姓嗷嗷待哺,流離失所。難道我等起兵,是為了這割讓兩河的大宋朝廷,豈不謬乎!」
大殿之中,眾人都是面色凝重。王松此刻的言語,已經與大宋朝廷割袍斷義。
李若虛頭上的汗水,不由得流了下來。
他突然站了起來,大聲道:「王相公,你可不能袖手旁觀,讓金人得了這兩河之地!」
「先生放心就是。我可不是大宋朝廷,又怎會便宜了金人。再說了,即便忠義軍要自保,也得占了這兩河之地再說!」
王松臉色變得凝重,眼神也變的陰冷。
「馬宣贊,馬上安排斥候,前去打聽洺州、大名府等地的消息,不得有誤!」
「宋室南渡,相公宜另做打算。如今之計,必須先把邢州、磁州兩地的鐵坊控制起來,歸於我軍控制之下。」
馬擴告辭出去。李若虛又在一邊沉聲說道:
「夏收在即,河北良田雖多有荒蕪,但漳河、洺水、運河兩岸,還有不少良田可以收割。亂世之中,糧食可比金銀珍貴。」
「先生,等驅逐了金人,這些事情都要一一安排下去。這些事情,免不了要請先生坐鎮統籌。」
李若虛肅拜道:「小人一定盡力而為!」
王松眼光瞄向南方,不知道趙若瀾如今如何,交代的事情辦的怎樣?
「李公,令弟從太原回到東京城。太原城如今是誰在主事,不會是張俊吧?」
「相公所言不錯,太原城正是張俊主事。」
朝廷在河東設立宣撫司,張叔夜和張俊分任正副使,張俊更是河東忠義軍的都統制。趙諶和張叔夜、秦檜等大臣早已經回到了東京城,留下統兵的則是張俊。
趙佶發起的宮廷政變,李若水還沒有去太原,和議已經達成。
即便是守在太原的張俊,也已被調帶兵回京,任南京留守司留守。
割了太原城,還想帶河東忠義軍南下,真不知世間有羞恥二字!
王松思慮片刻,眼睛轉向了一旁的梁興。
「梁興,我馬上休書一封,你派心腹之人去一趟太原,交給張憲手中,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交出一兵一卒。另召孟德、焦文通,率部駐守隆德府,固守河東以南!」
太原城北方屏障,由王松另造新城,可謂是北地第一重鎮。這樣的雄城若是落在金人的手裡,日後再想奪回來,還不知要戰死多少士卒。
隆德府河東南部重鎮,固若金湯。兩城一南一北,河東大部無憂。孟德和焦文通,與其待在太行山中,不如鎮守隆德府,保證河東南部的周全。
「相公放心,小人一定辦好此事!」
梁興喜色滿面,告辭而去。
王松長長吐了口氣。所有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稍後就看結果如何了。
「相公雄才大略,小人佩服。有了太原城和隆德府城,有太原城和太行山中的數萬忠義軍雄兵,河東就不會任番賊蹂躪,我忠義軍也就有了恢復兩河的根本!」
「這河東,以後就是咱們忠義軍的天下了!」
李若虛也是頗為興奮,為王松奪回河東的決定欣慰不已。
一旁的將士也都是摩拳擦掌,人人面露喜色。
有了太原城這些精兵強將,再加上河北之眾,天下雖大,忠義軍又哪裡不能去得?
「相公,既然如此,何不告知河北忠義軍眾將,說起來,他們也都是你的部下。」
「沒有這麼容易。」
王松輕輕搖了搖頭。岳飛對趙宋皇室的忠心,恐怕不那麼容易打消掉。
岳飛,這位對大宋朝廷忠心耿耿的岳武穆,和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又會作出怎樣的歷史選擇?
繆丑!
王松輕輕搖了搖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一路走來,所做的一切,問心無愧。「繆丑」這個稱呼,似乎更應該加在趙宋皇室和士大夫之流的身上。
「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比起崇禎帝的臨終遺言,趙宋皇室子孫們的骨頭,可謂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