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章 捷報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牛母坐在院子裡,面前的小桌上一壺熱茶,眯著眼,享受著午後日光的熱情。
年過六旬,當然不似年輕人那般怕熱,反而覺得通體安泰。午後一杯熱茶,再看著淡藍的天空,享受著一份寧靜,自然是難得的一份愜意。
只是這東京城的喧囂和車水馬龍,牛母是不太喜歡的。習慣了鄉村的寧靜和故土難離,卻因為戰火的蔓延,兒孫的苦勸,不得已,搬到了這東京城中。
話說回來,要是在以前,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大宋寸土寸金的東京城有一座宅子,只怕做夢都會笑醒。
不但是有了宅子,兒子和孫子都當上了朝廷有品的武將,而且還頗得上官的器重。世代農耕的牛氏一門,終於也是改換門庭,光宗耀祖了。
可惜相公死的早,否則,一輩子彎腰駝背、在田地里忙活的他,還不得半夜都能笑醒。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而且聲音很大,人數眾多,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能讓這僻靜小巷,也能如此喧囂?
「咣當」一聲,門被推開,兒媳婦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籃子裡的菜都掉到了地上,滿臉卻都是喜色。
「多大歲數的人了,怎麼做事這麼莽撞。還不把門關起來!」
牛母沉下來臉。都40多歲的人了,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娘,相公打……勝仗了!」
兒媳婦結結巴巴、欣喜地說道。
牛母一下睜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老人心裡掛念的就是兒子和孫子,兒媳婦這麼一說,肯定是有兒子和孫子的消息了。
「是……有家信了嗎? 有沒有你家相公和我孫子的消息?」
牛母站了起來,顫抖著聲音問道。
「只有相公的家信,是跟押解番子首級進京的車輛一起到達的。」
兒媳婦喜滋滋地說道:「太原城已經光復了,相公跟著王相公立了大功,現在報捷的軍士和車輛剛進了西水門,看起來陣勢大得很啊呢!」
老人捧著書信,顫聲道:「媳婦,你上過幾天學堂,快給我念念!」
牛皋媳婦接過書信,手指微顫,喜不自禁地讀了起來。
「河東大捷,河東大捷,汴梁城的百姓都聽好了,河東大捷,兩河、陝西宣撫使王相公率部攻克太原城,恢復太原府全境。此次共斬北虜首級一萬四千一百一十六級,漢軍四千三百六十八級,繳獲糧草、戰馬無數……」
幾十輛大車前,鄧世雄一馬當先,一路徐徐緩行,放聲大喊,招致了沿街無數百姓熱烈的目光。
半個多月,一路舟車勞頓,終於到達了京城。
「到底發生了何事,怎麼街上這麼多人?」
正在大堂招呼客人的周子牛,看到許多正在吃飯的客人,紛紛結帳,跑出了店去,心裏面疑惑不解,慌忙拉住了一名正要出門的客人。
「你還不知道,太原城恢復了,王相公派人進京獻捷了!」
客人奔出門去,周子牛站在店中,呆若木雞,恍然若失。
忽然,他解下了腰間的圍裙,扔掉了手上的抹布,快速地跑了出去,連掌柜的招呼也置若罔聞。
一車車硝過的人頭拉了過來,一隊隊彪悍的騎士左右護衛,足足有幾十輛大車。車旁的騎士大聲喊著,神態威嚴。
「河東大捷,王相公率忠義軍恢復太原,殺敵無數!」
騎士大聲吶喊,御街兩邊的百姓已經是人山人海,人人狂呼亂叫,有人相擁而慶,有人淚流滿面,哭出聲來。
周子牛雙膝一軟,跪到了地上,緊跟著使勁磕起頭來。
「老天爺啊,爹呀,娘呀,我終於又能回去了!」
周子牛眼淚簌簌掉下來,嘴裡面大聲叫道:「天佑王相公,天佑大宋啊!」
百姓之中,亡親破家的河東百姓不少,人群中,許多的百姓都和周子牛一樣,跪了下來,以頭搶地,個個都是熱淚盈眶。
「陛下,太原大捷,太原大捷呀! 」
皇城垂拱殿內,正在上朝的趙桓和諸位大臣,一起被遞上來的捷文驚得目瞪口呆。
「王卿家不負朕望,不負朕望!」
趙桓雙手顫抖,臉色通紅,淚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多日裡擔驚受怕,今日終於有了善果。
一萬多番子的腦袋,足可以告慰太廟了。
「陛下,王松妄言欺騙陛下,還請陛下治王松之罪!」
御史中丞秦檜站了出來,肅拜道:「陛下,我朝官軍與金人大戰不下數百次,從未有過殺敵千人的大捷。王松冒充軍功,請陛下治他欺君罔上之罪。」
旁邊的唐恪也是上前道:「臣附議秦中丞。」
趙桓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陛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開封府尹李綱上前,冷冷看了一眼秦檜。當年宣化門外兩場大戰,殺敵沒有上千嗎,只是沒有首級而已。
「運送首級的車輛就在宣德門外,陛下讓人一看便知。」
趙桓微微點了點頭,沉聲道:「河東忠義軍統制耶律亘的家人就在京中,蕃驛院的官員,讓他們來辨認一下,到底是不是番子,一辯自明。」
宣德門外,耶律過和王成站在一輛裝滿首級的大車房,仔細查看這一個個首級。
他們一個個仔細查看,特別是耶律過,兒子在忠義軍中當值,他當然是不能不特別小心。
王成則是蕃驛院的通事,經常出入女真,和女真人貿易交道,對女真人頗為熟悉,由他來查驗真假,自然是十分恰當。
二人一車車的驗查,越看越心驚,看到最後,已經是駭驚無比,額頭上全是汗水。
趙桓倒是沉得住氣,等了有半個時辰,卻是臉色平靜,心中波瀾不驚。
若是真有假的,早就應該查出來了。
王松這小子,的確沒有辜負他的厚望。
秦檜不耐煩地上前,呵斥道:「這麼久了,如何如此囉嗦,到底是不是假的?」
「相公,全都是真的!」
儘管心裡充滿鄙夷,耶律過還是恭恭敬敬回道。
「秦中丞,小人查看的仔細,確實都是真的!」
秦檜擺擺手,不耐煩道:「瞧仔細了,別把假的看成真的!」
他來到耿南仲、唐恪幾人身邊,一番低聲細語,耿南仲、唐恪臉上都露出失望之情。
耶律過和王成終於檢驗完畢,一起上前肅拜,王成道:「回稟陛下,番子一萬四千一百一十六顆首級,全部都是真的!」
耶律過也是躬身道:「陛下,王通事所言不錯,臣全部驗過,無一是假,全是番子的首級!」
「好!」
趙桓站了起來,笑容滿面,大聲道:「就在這宣德門前堆成京觀,示眾七日,然後到太廟獻祭。」
監察御史胡舜陟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話要說!」
趙桓心中不喜,皺眉道:「胡卿家有何要事,只管奏來!」
「陛下,王松雖有功於社稷,但臣還是要參他!」
胡舜陟正色道:「陛下,臣參樞密院副使、兩河宣撫使王松王相公,其有三罪,一是假傳聖旨,殺害西部總管王襄;二是在東京當街殺人,勒索金銀,有傷皇家體面;三是破壞朝廷體制,樞密院掌握調兵權,但卻沒有掌兵權。王松一人掌握朝廷八萬精銳之士,勢成藩鎮。望陛下早做決斷,以免大錯鑄成,貽害無窮!」
大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朝廷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同品級武官見到文官要行禮,各地錢糧都由文官掌握且直接監督武將。如今出了王松這樣一個異類,自然成了文臣們口誅筆伐的的對象。
王松救汴京城之前,這些人一個個如喪家之犬,唯恐自己小命不保,自己的金銀、妻妾成了金人的戰利品。如今,王松救下了汴京城,離京北上,一個人撐起兩河的戰局,好不容易恢復了太原城,這些人就個個冒了出來,吹毛求疵,捕風捉影,直欲置王松於死地。
張叔夜也是一般,他已經忘記了王松力挽狂瀾時的戰功,他要維持的是大宋皇家的統制、大宋士大夫的利益。
吏部侍郞李若水站了出來,大聲道:「啟奏陛下,臣有話要說!」
趙桓點點頭道:「李卿家,有說只管說來!」
李若水轉向胡舜陟,冷聲道:「本官想問問胡御史,若是不是王相公假傳聖旨,殺了西部總管王襄,奪了他手裡的兵權,你還能站在這裡嗎?那時汴梁城早已經被金兵攻破,陛下也成了階下之囚。也許你胡御史和完顏吳乞買或是完顏宗翰的交情好,能讓你做個馬童。難道這也是王相公的罪過嗎?」
旁邊有人輕聲笑出,趙桓也是忍俊不住,憋住了嘴巴。
胡舜陟臉色通紅,大聲道:「李侍郎,你休要胡言亂語,污衊本官!」
李若水手指著胡舜陟,冷冷道:「胡舜陟,你身為御史,可有公心?王襄置陛下於汴京城不顧,在葉縣逡巡不進,實乃人人得而誅之的國賊!你為一個禍國殃民,置天子於不顧的十惡不赦之徒叫屈,誣陷解救天子,解救大宋國運的朝廷重臣,到底是何用心?」
李若水言辭鏗鏘有力,胡舜陟一時語塞,拂袖站在了一邊,不再言語。
旁邊的御史中丞秦檜咳嗽了一聲,上前奏道:「陛下,微臣有話要說。」
作為御史台的最高職官,眼看部下不支,秦檜不得不站了出來。對於御史台的人來說,若是每次上朝,不彈劾、指責幾個大臣,那他們這些御史又有何用,即便是誣告、誣陷,又有何妨。
趙桓拂袖而起,冷聲道:「有事隨後再說,別讓東京城的百姓寒心,也別讓天下的百姓看笑話!」
秦檜面紅耳赤,不得已退下,心中恨極。
下面群臣心思各異,一起上前拜道:「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