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章 私訪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他只要統籌協調,練好新軍,各種物資就如流水一般地從後方汴京城運過來。
他現在所要關心的,除了銀錢,就是火器了。
在東京城的時候,他留下了火藥的佩方,不過比武經總要上的稍好一些,能炸而已。其中的顆粒化也做了保留,並沒有傳於諸人。
倒不是他敝帚自珍,實在是東京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一個不慎,這火藥佩方若是流傳了出去,他可就是中華民族的罪人。
從東京城發來的兵器中,依然沒有震天雷。聽說發生了幾次事故,傷了些人,震天雷便停了下來。看來朝廷的那些工匠也是認為震天雷威力一般,做起來麻煩,還是歸向了長弓硬弩。
但是,現在輪到他自己的時候,他又不得不使用火器,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士兵沒有此等利器。而為此,他寧可背上罵名,惹來猜忌,卻也是義無反顧。
畢竟,他心底無私,大不了功成名就之後,他退隱田園,拙居於泉林之下。
但是,一旦火器在軍中使用,這可就是無償奉獻,所用的銀兩都得自己從腰包里掏。
一場大的戰役下來,最少也是數萬顆震天雷,也就是十萬貫錢左右。若是戰爭持續數月,則最起碼也是二三十萬貫錢財。
一年就是二三十萬貫錢,這麼大一筆銀子,他又到那裡弄去。
這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再加上鐵坊、礦工、木材廠、山上原來的數千兄弟,這些人的支出加起來,直讓他焦頭爛額,已經是入不敷出了。
他又不能裁減僱工人數。這些人,每一個人,身後都是一家子人,一個人沒了飯吃,餓死的就是一家人。
而且,為了吸引壯丁們入伍,他還不得不四處救濟,賑民匱乏,以使之成為仁義之師。
四處的粥場,免費的湯藥供給、棺木安葬,無處不在的衣物施捨,每一步,都是實實在在的銀錢支撐。
他把所有的餉銀都支了出去,兩袖清風,以至於他出去時,常常要楊再興等人請客吃飯,可以說是頗為尷尬了。
再加上朝廷賞賜的綾羅綢緞都被他賞給了部下,經常一身粗衣,軍士們戲稱他是「粗衣相公」。
不過,他倒是贏得了軍士的廣泛愛戴。別人的相公當的志得意滿,烈火烹油,花團錦簇,出入隨從侍女數人,煌煌然不可一世。
他卻是兩袖清風,一塵不染,常常是身無常物,囊中羞澀。
古來聖賢皆寂寞,何況我輩孤且直,大宋朝賄賂公行,難有為官不富者,做官做到他這個份上,也算是蠍子尾巴,獨一份了。
固鎮以西,洺水河渡口,熱鬧的草市上,王松幾人在一處簡陋的茶攤上坐下來,幾碗熱茶,幾個肉餅,就已經是不少銀錢。
草市自東晉便已存在,多形成於水陸交匯之所。自唐朝中期以後,鄉村經濟發展,民間需求旺盛,草市也便無處不在,更加興盛起來。到了唐末五代時期,戰亂頻繁,江淮富戶和城市居民,到草市建草屋居住避難的不少,使有些草市更漸繁盛。
到宋朝,草市已發展成商業中心,沿江河兩岸,商鋪林立,連綿數里。對於這類草市,宋朝朝廷並不把它作為鄉村的一部分,而是把它們作為城市的一部分加以管理。
只不過,女真人南下,地方官府早已失去了對草市的控制力,王松也樂得其成。這世道,這年頭,能活著就不容易,官府既然不能保護百姓,就更不要在這些稅賦上做文章,為難百姓了。
況且,這草市距離王松的鐵坊,只有不到十里,若是有事情,鐵坊的衛士也會第一時間趕到,進行處理。
更不用說,這固鎮渡口周圍,可是有不少喬裝打扮的忠義軍士卒,專門對付潛在的威脅。當然,主因是來自女真人。
「相公,今天你又沒有帶錢,再這樣下去,小人們都要被你吃窮了。」
楊再興看王松摸向腰間時的一臉無奈,搖搖頭苦著臉說到。
「楊將軍,今天這頓我請!」
馬擴笑著說道:「只是幾個肉餅,已經讓大名鼎鼎的王相公不堪重負,說出去實在讓人好笑!」
王松坐了下來,也是搖搖頭道:「看你馬宣贊這食量,就知道你依然能上馬殺敵,縱橫沙場。至於王倫公,那就是細嚼慢咽,養生有方了。」
馬擴,王倫都是宣撫司下的幕僚,楊再興則是相當於他的私人保鏢,親軍頭領。眾人都是豪爽漢子,一年或幾月的相處下來,早已經是打成了一片。
聽到王松說話,馬擴搖搖頭道:「相公,王倫兄手上功夫可是不弱。若不是歲月蹉跎,壯志未酬,王倫兄也不至於逸興蕭索,混跡於市井之中,一事無成。」
王倫心服口服地拜謝道:「還得多謝相公給在下機會。」
他這次從河東到河北,自然是稟報屯田營田之事。
王松擺擺手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氣。日後大夥都有大用,到時候就是我要仰仗大家了!」
歷史上,這王倫也是靖康後發跡,對大宋忠心一片,下場卻是不好,最後被女真人殺死。
時移世易,他現在跟著自己,不說榮華富貴,最起碼做的事情有益,也逃脫了一場殺身大禍。
「主人家,你這生意一向可好啊?」
茶主人四十歲左右,面容憨厚,兩鬢已經有些花白,看樣子是個實誠人。妻子慈眉善目,性格靦腆,在一邊揉著麵團,烤著肉餅,默不做聲。
「托客官的福,生意馬馬虎虎,夠一家三口人吃喝。」
聽到王松的問話,茶攤主恭恭敬敬地回到。眼前這幾個人顯然身份不菲,不然也不會有一群衛士環繞左右。
「女真人不時南下,你就不怕嗎?」
「如何會不怕!」
面對王松的追問,茶主人苦笑道:「若是有法子,也不會留在此地。村裡的年輕漢子,大多都去投了軍。聽說王相公殺了不少的金賊。老天爺保佑,他能擋的住女真人。」
王倫和馬擴對視一眼,都是一笑。看來忠義軍在兩河,已經是家喻戶曉了。
王松也是心下安慰。只要百姓有了抗金的決心,這場仗就不會輸。
中華泱泱大國,若是對付不了一蠻夷小族,也真是曠世奇聞了。
突然,集市上亂成一團,幾個身穿公服的漢子灰頭土臉,倉皇沿著街道跑了過來。沿途幾個攤位上的東西被他們紛紛撞翻,惹來攤販們的一陣怒罵。
幾個公人的後面,十幾個青壯漢子拿著棍棒短刀等物,氣勢洶洶追趕而來,個個都是怒容滿面。
逃竄的公人逃了一段,見後面的人沒有追上來,這才停了下來,紛紛摘下頭上的襆頭,抹了把額上的汗水,氣喘吁吁地到了王松等人的茶攤上,飲水解渴。
「這些狗日的,下手可真狠!」
一個公人捂著肩膀,呲牙咧嘴道:「大哥,這收不到稅錢,怕是沒法向鎮監和知縣相公交代!」
「收拾不了這些鳥人,就到家裡去,把這些狗賊的父母妻兒抓了,扔到大牢里去,看他狗日的還猖狂不!」
叫大哥的公人三十多歲,臉色陰沉,低聲道:「黃鎮監馬上就到,咱們在這等候一會,等一會能抓的全都抓了!」
王倫和馬擴都是目瞪口呆。為了一點稅錢,這些人居然如此喪心病狂,真可謂是壞道了骨子裡面。
幾名公人喝完茶,每人拿了幾個肉餅,就要到另外一處去。看樣子,他們絲毫沒有付錢的打算。
「幾位客官,你們的茶錢還沒付!」
茶攤的主人趕緊上前,擋住了幾名公人的去路。
「茶錢?」
領頭的公人凶神惡煞,一把揪住了茶攤攤主的衣領,大聲道:「你這廝,你茶攤的稅錢交了沒有? 要不要跟我們去一趟縣衙,看看你這廝還有多少錢沒交?」
另一個公人也氣呼呼地道:「以前女真人沒來時,你們不都是乖乖交稅錢。如何這女真人一來,你們也不交稅錢了,是誰給你們的狗膽!」
茶主人苦聲道:「幾位都頭,女真人沒來,草市熱鬧,錢來的容易。如今這一天才賣出多少東西,再說了,你們幾位算算,一斤糧食400文,你們幾位連吃帶拿的,得有五六貫錢,小的這是虧本的買賣啊!」
「再說的話,把你這廝關到大牢里去,看你還老不老實!」
聽到公人的話語,茶主人的渾家趕緊上前,勸道:「幾位兄弟,這肉餅就算孝敬你們的,請高抬貴手吧!」
幾名公人放下茶主人,剛要離開,卻聽到旁邊冷不丁傳來一聲冷哼。
「欺壓良善,狐假虎威,誰給你們的狗膽?」
領頭的公人剛要發怒,卻見幾個持槍執刀的漢子圍了上來,堵住了幾人出去的道路。
「大膽,我等乃是公門之人,依律收取稅錢。」
領頭的公人大聲恐嚇道:「爾等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刀槍,意欲如何,還不快快退下!」
「裝腔作勢,色厲內荏!」
馬擴冷冷道:「你是那裡的稅吏,可有身份文牒,是奉了誰的公令,又依的那一條律法,朝廷可有明確的公文? 」
他語氣冰冷,氣勢凌人,草市上的百姓看他如此「膽大妄為」,紛紛圍了上來,指指點點,嘰嘰喳喳。
王松暗暗搖頭,這真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不過他也想看看,這些個奸猾胥吏,能搞出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