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章 上天的恩賜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軍營之中,斗室一間,燈火如豆,坐在桌邊的馬擴眼睛盯著桌上搖曳的燈火,猶自出神。
十年前,政和八年(1118年),朝廷考取武舉,馬擴弓馬嫻熟,以武舉擢用,銜命出疆,自己被宋徽宗趙佶派往女真,形成「海上之盟」,遼國覆滅。
出使金朝時,因為自己善於騎射,金太祖完顏阿骨打阿骨送貂裘、錦袍、犀帶等七件,自己也被喚作:也力麻立,意為善射之人也。
後來趙良嗣與自己代表宋朝與女真人完成交割燕京,燕雲十六州交割完畢後,自己也被加官為武功大夫、和州防禦使,乃是五品的中級武官職位。這種提拔在宋朝武臣中頗為少見,但卻讓他如履薄冰。
這也是他一生中最為風光的時候,躊躇滿志,雄心勃勃,身負國家命運,鞠躬盡瘁,自己已近不惑之年,若能善始善終,必能名流青史。
讓他如履薄冰、心頭始終不能放下的,也一直存在的那片巨大陰影,便是能征善戰,暴虐嗜殺的女真人。
君恬臣嬉,暮氣沉沉的大宋朝廷,又如何能抵得住攜百勝之威的新銳們的雷霆一擊。
宣和末年,女真人終於揮兵南下,朝野失據,山河淪陷,外強中乾的大宋帝國轟然倒下,破國只在瞬息之間。
此後自己的厄運沓至而來,先是被同僚誣為女真人細作,啷噹入獄。女真人南下,乘著一片混亂逃出,在西山和尚洞繼續抗金。不久女真人攻擊,自己戰敗被俘,又被女真人軟禁。
到靖康二年,終於再次逃出,上了五馬山山寨,和好友趙邦傑一起,聚集義軍繼續抗金。
原以為女真人東西兩路大軍南下,大宋朝廷危如累卵,必定萬劫不復。誰知王松橫空出世,挽狂瀾於既倒,侵宋的罪魁禍首之一完顏宗望也是兵退傷死,意志消沉的他不由得精神一振。
想他一路走來,海上之盟,割交燕山,殫精竭慮,戰戰兢兢,無一不是以朝廷為重。誰知道出來卻使得女真人大舉南下,大宋有了滅國之危。
若不是有了王松,他此前種種努力,百般犧牲,不但化為流水,自己反而成了女真人滅宋的幫凶。
幸好王松力挽狂瀾,退敵於東京城下,也有了今日片刻之安寧。
馬擴不由得暗暗慶幸,又暗暗震驚。這王松,簡直就是大宋的福星,卻又是天生的殺星。要不然,誰能如此兇猛,將暴虐弒殺,「滿萬不可敵」的女真人如此大規模的殺傷!
這人,一定是上天恩賜下來的!
不然,為何數十萬大宋邊軍一觸即潰,即便是戰力最強的西軍也不能倖免,王松何德何能,能挽狂瀾於既倒?
一定是上天的旨意,派王松下來拯救大宋的!
慶幸之餘,馬擴又為王松擔心起來。
滿朝文武大臣,要麼好大喜功,邀幸於上,一舉一行,純為一己功利,要麼膽小如鼠,公心私用,畏敵如虎,怕女真人怕到了骨子裡面。
有了王松這樣的一個武臣,那些紫袍魚袋的煌煌士大夫們,能容得下他這樣一個異類嗎?
他們連自己這樣一個五品武將都容不下,何況王松這樣的二品大員了!
歲月飄零,自己年已不惑,那些雄途壯志,窮途潦倒,也都一一過去。自己雖然是王松名義上的幕僚,但他究竟會對自己如何,仍未可知。
如今之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若是要自己卑躬屈膝,阿諛奉承,他卻是絕不能忍受。大不了拂袖而去,隱居山水,終老泉林。
馬擴飲下一杯酒,嘴裡全是苦澀之感。
固鎮以西依託太行山余脈,東鄰武安縣縣城;南接磁山,有鼓山、天井寨山;西倚河東涉縣,青陽山、萬壽山、青崖寨為界;北有摩天嶺、皇母山為界,再加上南依洺水,大軍難以展開,易守難攻。
和河東的小鐵坊不同,河北的鐵坊要大得多,煉爐都是新修,偌大無比。
女真人在河北攻城略地,河北百姓大量南逃,太行山側的諸多鐵坊和鐵礦,已經落入了見縫插針的忠義軍手中。
厚重的大門,高聳的圍牆水泥製造,足有10米以上,上面來回巡邏的衛士虎視眈眈,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就是當初王松買下的第一家鐵坊。如今距離鐵坊不遠,還有兩家更大、產量更多的鐵坊,正在生產當中。和第一家鐵坊一樣,其餘兩家也是高牆厚壁,雄峻異常。
三家鐵坊成品字形排布,彼此互為依靠,旁人倒是難以攻得進來。
鐵坊裡面的道路,全部已經改成了水泥路面。鐵坊裡面人來人往,比原來不知熱鬧了多少。
鐵礦、炭礦堆積如山,鐵坊的上空被滾滾的濃煙所籠罩。煉爐火光四濺,即使隔著很遠,也讓人感到一陣陣的炙熱。工匠們來回穿梭,大聲吆喝,完全不顧房間裡面的炎熱。
女真人如狼似虎,鐵騎縱橫,若是沒有良好的鎧甲、兵器,恐怕很難與其抗衡。
現在忠義軍也就是憑藉震天雷,勉強與女真人抗衡。如若沒有,傷亡之慘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通紅的鐵水從鐵爐里流出來,進入一個個模具,或者形成鐵錠,再拿去打造刀槍鎧甲、民用鐵器等。
「相公,這如此大量的鐵器生產,花費幾何啊?」
庫房裡面,看到如此多的兵器鎧甲,馬擴不由得驚詫地問道。
「鐵礦石和炭礦都是以朝廷的名義官方徵用,沒有人會說三道四。」
王松微微點頭道:「河北糜爛不堪,大多數富人南逃,這礦山都成了無主之地,咱們正好拿過來用。唯一要頭痛的,就是這些做工百姓的薪酬,每月都要上萬貫錢,確實是不堪重負!」
這些鐵坊裡面,工匠、僱工、礦工等人,所有的人背後都是一家子人,給他一個人吃飯,就有可能就活一群人。王松也是儘可能招更多的人,讓這些人都有一口飯吃。
「在東京城的時候,本官就聯繫過一些富商巨賈,一旦河北的鐵器製造出來,便由他們拿去販賣。此事早已開始,大體上可以做到出入平穩,沒掙到銀子,但卻養活了一大群百姓。本官也是頗為欣慰啊!」
馬擴點點頭。如今漕運艱難,這些鐵器,如鍋碗瓢盆、菜刀、耕具等,價格定然不錯,算得上是一門進財的法子。
只是他心裡奇怪,這鐵坊到底是算朝廷的,還是王松本人的。
這裡所有的人見了王松都恭恭敬敬,但是明顯都沒有官衣在身。若是他猜的不錯,這應該是王松的私人產業了。
「通,通!」的聲音傳來,旁人聽不清楚,王松卻知道,這應該是在試震天雷了。
「相公,你來了!」
看到王松出現,正在投彈場觀看彈體破裂情況的林天佑,趕緊跑了過來。
從王松帶兵入京,到現在宣撫兩河,足有一年多的功夫。林天佑卻一直在兩河忙碌,負責冶鐵和兵器等的生產。
一年多不見,林天佑顯然消瘦了不少,臉上的鬍子卻也讓他成熟穩重了許多。
「天佑,這一年多的功夫,你辛苦了!」
王松拍了拍林天佑的肩膀,由衷地道:「現在鐵坊的境況如何,兄弟們都還好吧?」
一個簡單的拍肩膀的動作,卻讓他的心起波瀾。人人都說忠義軍雖軍紀森嚴,軍士卻樂於效死。今日一見,有這樣的上官,難怪有如此志勇的士卒了。
「有勞相公掛念了!」
林天佑眼框一紅,趕緊控制住情緒,笑道:「弟兄們都好著呢,只是掛念相公和各位兄弟。」
見王松點點頭,林天佑才繼續道:「趁著天熱,女真人退去,兄弟們把這圍牆給建了起來。冬日女真人攻打過幾次,小人們堅守不出,女真人沒了法子,只好退去。」
王松驚道:「張橫、鄧世雄這廝,去歲他們不是屢次到河北之地嗎,如何不見他們上報此事?」
「相公,想是張橫他們不願意打擾相公!」
馬擴上前道:「反正左右無事,相公又是公務繁忙,不但要募兵、練兵,還要對付朝中的士大夫之流。在下想,他們也是因為如此,而不願意勞煩相公。」
王松暗自慶幸。果然是一人計短,眾人拾柴火焰高。有這麼多人左右幫襯,他才能如此遊刃有餘,安心處理事情。
「通!通!」
又是兩聲爆炸聲響起,木板片片破裂,錚錚有聲,一些彈片鋒利無比,深深地嵌入了旁邊用來測試的樹幹之中。
馬擴隨王松上前觀看額頭汗水涔涔而下,他摸著樹幹上的彈片,顫聲道:「相公,這就是你所造的萬人敵,殺死完顏宗望的就是此物?」
「不錯,就是憑了此物,我忠義軍兄弟,才能抵抗女真人的萬千鐵騎。」
王松點點頭,笑道:「馬宣贊,你覺得此物如何?」
「確實是令人膽戰心驚!」
馬擴呆了半晌,這才沉聲道:「相公,此乃國之利器,定要加強防護,不至於此物流入北虜之手。否則,對我中國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王松點點頭道:「馬兄所言甚是,本官一定注意就是!」
馬擴見王松嘴上答應,表情卻輕鬆異常,怕他重視不夠,便繼續道:
「相公還是小心為上,萬一讓朝中那些士大夫們知道了你私設鐵坊之事,特別是此事相關震天雷的生產,傳出去恐怕會是禍端!」
至少在他眼裡看來,抗金大業如今全寄托在王松一人身上,馬擴可不想他有任何閃失。
若要一勞永逸地除去北患,華夏靖平,縱觀大宋朝廷,也只有王松這樣的天授之選攻城拔寨,直搗黃龍。
除此,別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