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章 昏聵
2023-12-22 15:33:34 作者: 浮沉的命運
鄭平走在隊伍的前排,蓬頭垢面,髮髻散亂,跟雞窩似的一樣,身上的戰襖早已經破爛不堪,頭盔早不知何時丟於何方,只有手裡的刀槍還沒有丟下。
連日的奔波勞苦,晝伏夜行,躲過了一連串金人的圍追堵截,好不容易逃到了漳河岸邊。他準備沿著漳河東進,看能不能找到宋軍的隊伍。
月余的缺水少糧,連番苦戰,他和手下的兄弟們已經是饑渴難耐,虛弱不堪。
想眾人從東京城出發時,雄兵上萬,豪情萬丈,誓要痛殺金賊,光復河山。誰知短短的不到半年,靖康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這些狗日的大頭巾!」
烈日下,鄭平看了一眼當空的驕陽,嘴裡狠狠地怒罵了一句。
要不是這些上官昏庸無能,膽小怕死,他和他的手下弟兄尤其能到如此境地! 如今他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全都是帶這些昏官所致。
「弟兄們,加把勁!」
鄭平鼓起力氣,嘶啞著嗓子,向後面像打霜的茄子一樣的潰兵們大聲喊去。
「前面就是白馬驛,看能不能在那找點吃的。大夥都跟上了,千萬別落下了!」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兄弟,走著走著就死了。許多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傷口,若是得不到適當的治療,不知道還有多少兄弟能夠留下?
前面的軍士興沖沖地奔了回來,大聲道:「鄭指揮,前面就是黎城縣,有一群人正在城外打掃什麼,看樣子若是要在那裡住下。這些人只有十幾個帶刀槍的,剩下的都是普通百姓。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有十幾匹戰馬!」
「戰馬?」
鄭平不由得精神一頓,雙眼放出光來,大聲道:「趕快頭前帶路!」
眾人鼓起勇氣,向前向前趕去,走了大約百步,黎城大營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看到前方有一群百姓模樣的人在打掃地方,旁邊還隱隱有一些戰馬,好似還有幾個軍士在內。
幾個帶頭的潰軍一愣,隨即一起過來,為首的潰軍軍官臉蛋曬得通紅,滿頭大汗,指著正在打掃的眾人大聲說道:「哎,你們,快去找點水來!」
他對身邊的另外一個軍官喊道:「去,牽匹馬殺了,再看有沒有糧食,別禍害這些百姓!」
說完,他便朝旁邊的樹下而去,顯然是想自在樹底下乘涼。
楊在興、張橫等人都是怒目而視,楊再興想要上馬去拿兵器,卻被王松擋了下來。
「你們是哪裡的兵馬,如何會在此地出現?」
張橫上前幾步,擋住了潰軍軍官,大聲道:「身為官軍,不好好保護百姓,該當何罪!」
軍官勃然大怒,揮手去推張橫,嘴裡大聲吼道:「老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你這廝若是再胡言亂語,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張橫抓住軍官的胳膊,猛的一甩,軍官身體虛弱,一時不防,被摔倒在地,頭身都是灰塵和樹葉等物。
軍官惱羞成怒,猛地拔出刀來,站起身子,來到了張橫面前,卻沒有舉起手中的刀來。
他看著襆頭圓袍、怒目圓睜的張橫半天,神情由憤怒變得迷茫、驚奇,手裡的鋼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張統制,你如何會在此地?」
軍官睜大了眼睛,滿臉的驚訝,不可置疑地向旁邊看去。
「不但我在這,王相公也在這裡!」
張橫滿面怒意問道:「你認得我,看樣子是編練的新軍。你如何會在這裡?」
其他的潰軍也都是茫然不已,不知發生了是什麼事情。
猛然,潰軍中有幾人「噗通」跪了下來,大聲喊道:「王相公在此,王相公在此!」
大喊聲驚動了所有的潰軍,所有人都圍了過來,一起跪在了王松的周圍。
「相公,可見到你老人家了!」
「相公,小的莫不是在做夢吧!」
「相公,你來了就好了,小的們再也不怕金人了!」
潰軍軍官也是跪了下去,頭貼在地面上,久久不敢出聲。
王松揮揮手,周圍的十幾名騎士們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這個時候,他也隱約有些印象。這些人都是他在京城時訓練的新軍,卻不知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弟兄們,都起來吧,別跪著了!」
王松走了過來,在不敢露面的潰軍軍官面前站住,朗聲說道:「抬起頭來!」
軍官滿臉通紅,抬起頭來,抱拳道:「小人鄭平,見過相公!」
「鄭……平,果然是你!」
王松一下子記起了眼前的軍官,果然是他在東京城時招募的新軍。
「鄭平,你到底從何而來,如何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王松驚喝道:「我記得你出京時,已經是一營指揮,部下足足500人,如何只有眼前的區區不到百人。到底發生了何事?」
東京城中,他訓練了數萬新軍,派往陝西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如今只剩下了這區區百人,難道說,陝西的新軍損失殆盡,都成了一場泡影?
要知道,這可是據城而守,並不是野戰,怎麼會輸的如此乾淨利落,連條褲衩也沒有剩下。
「回相公,小人所部隨大軍出征,屯軍蒲城,想要光復河中府,奪回解鹽重地,以解西北將士餉銀之苦。」
鄭平哽咽道:「完顏婁室攻略陝西,兩軍激戰數日,都是死傷慘重。誰知范相公撤軍出逃,金人趁機猛攻,兄弟們死傷慘重。先逃走的前軍燒毀河橋,兄弟們走投無路,只能跳河逃生,被金兵殺死、溺死無數。」
鄭平滿眼都是淚花,繼續道:「我和弟兄們死戰不退,幸好天降大雨,又是黑夜,我等才僥倖逃生。」
王松怒火中燒,大聲道:「是那個范相公,如此昏庸無能,如何能統帥三軍?」
旁邊眾將都是怒火衝天,一起盯緊了鄭平。
「是陝西五路經略使范致虛,他讓了一個不知名的僧人趙宗印統領大軍,結果被番子一擊即潰。這次又是他棄城而逃,相公編練的五千新軍,只剩下了小人身後的這百人。」
鄭平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大聲道:「相公,弟兄們死的慘啊!」
「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王松大聲罵了起來,怒火中燒。
自己訓練的幾萬精兵,就在這些膽小如鼠、懦弱無能的痴呆蠢豬手裡,損失殆盡了。
完顏婁室,王松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若是有機會,他一定要拿下此人的項上人頭,以慰千千萬萬被殺的將士。
周圍的眾人也都是義憤填膺,個個大聲痛斥那些帶兵的蠢貨。
「王相公,以小人說,這些個昏官,就該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可惜大宋朝廷就是這般,這些蠢貨如何作死,最多也是貶官,只可惜苦了千千萬萬無辜死難的軍士和百姓!」
楊再興搖頭嘆息,話語裡不無譏諷之意。
「這些個蠢貨,不作詞唱曲,跑去指揮萬軍,實在是荒謬至極啊!」
張橫看了看王松,見他不動聲色,不由得想起臨行前董平的話來,可謂是一針見血。
王松,終究還是心軟了些,君臣情意,與趙多福的男女私情……
兩河、陝西宣撫使,天大地大,招兵買馬,借朝廷之力,壯大自己,建功立業,問鼎天下,還在猶豫些什麼?
醒醒吧,位高權重,功高蓋主,眾矢之的,張橫嘆了口氣,自己都是心急。
「起來吧,哭哭啼啼的,還是我王鬆手下的兵嗎!」
王松對著跪在地上的軍士,大聲怒喝道:「都把眼淚給我咽回去! 番子如何對付你們的,以後要百倍地給我打回去! 」
「你等犯了軍規,下不為例,否則定斬不饒!」
王松正色道:「若是不能給我好好殺敵,忠義軍的軍法,必會毫不留情! 」
鄭平等人單膝跪地,肅拜道:「多謝相公成全!」
「你總算還是有些仁義之心! 」
王松搖了搖頭,沉聲道:「把眼淚都收起來。好好的活著,給東京城的新軍也留點種子!」
「同樣的士兵,如何交到了這些人手上,竟然會是如此的不同? 」
楊再興搖頭道:「相公辛辛苦苦訓練的數萬新軍,到如今,也不知能剩下幾人? 」
張橫點頭道:「兩河之地,所有派出的新軍,都是出自我忠義軍軍官訓練之下。相公若是一聲令下,兩河恐怕都要翻天!」
要說如今兩河最有影響力的人是誰,恐怕也只有王鬆了。所有軍中的勁旅,無論是軍士還是基層軍官,皆是出自王松的訓練之下,可以說是桃李遍天下。
只是可惜了明珠暗投。大多數的朝廷官員,不但用兵神作頻出,而且往往非潰即逃。在這些人的手中,新軍又能發揮出其幾成的威力,猶未可知。
「相公,朝廷西北用兵,皆為解鹽之利。」
董先湊了上來,低聲道:「士卒作戰,無非錢糧二字。兩河有鹽、炭、鐵之利,河北平原廣袤,屯田、營田皆可,河東南部也是種植之地,相公可以好好盤算一下。」
解鹽,王松不由得低頭沉思。這自古以來,鹽利之大,關乎國本。而庶務之本,乃為銀錢。
忠義軍雖然可以從朝廷得到糧餉,但若是有了解鹽作為支撐,想起來恐怕要有利的多。
果然是歷史上證明過的名人,一眼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質。
王松點點頭道:「董兄弟所言甚是,此事容我琢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