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回 師兄你不該

  他很明白，他如今已經是一枚棄子了。與其一個人孤獨的死去，倒不如多拖幾個人下水。呵，他們能拿扶桑人怎麼辦？或者繼續深入調查，還能給他爭取一點時間。

  「我想要殺死明清，這半藏便自告奮勇的答應了。」事到如今，沈離也沒有好隱瞞的了。只是，有一件事，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們為什麼會恰巧在那個時候趕到？」若是他們不來的話，怕是自己就不會暴露吧！

  「有人遞了紙條給我。」上官明心也不隱瞞，沈離在他眼裡已經是個死人了，自然不存在什麼秘密。「上面說讓他們去汪嫣然那裡，說有好戲看。」

  「到底是誰？」沈離低聲喃喃道。

  「我也想知道。」是誰竟然知道沈離會在今夜對付汪嫣然，更將消息傳遞給了千燁而非其他人。上官明心皺眉道：「你可與誰有過節？還有，誰知道你對汪嫣然有好感。」

  沈離沉默了一會兒，才略微有些不確定的說：「是他……不可能。」他搖了搖頭，說：「他沒有害我的理由。」

  「那個他是誰？」

  「半藏，只有他知道，而且……極樂散也是他送我的。」沈離艱澀的開口，若真是半藏的話，那無疑對他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竟然是他……」上官明心低吟著。這個扶桑人，為何要幫助沈離，又要害他？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是他們所不清楚的，還是……

  至始至終，千燁都低著頭，專心著的吃著自己的桂花糖。上官明心也不以為意，因為她向來如此。對於這個案子，她雖是經手人，但這個時候她還是不開口為妙。上官明心以千燁沒有經驗為理由，便將她的沉默當作了是理所當然。

  沈離不用受刑，自然是鬆了口氣。他曾經聽人說過，六扇門的刑法，便是鐵塊，都得脫層皮。在這裡，就沒有硬挺著不鬆口的人，因為面臨著他的不是死，而是更加可怕的生不如死。

  清晨時，果然下起了雨。

  雨勢不大，卻隱約有著一陣冷風，撐傘的路人走在路上，也擋不住寒風陣陣，讓冷冷的雨水灌進脖子裡。路上的行人儘是匆匆而過，鮮少會在路邊駐足。

  約莫雨勢小了些，但天氣仍舊是冷的緊。漸近的秋日腳步，正以他咄咄逼人的步伐，一點一點的進攻到了人間。

  一柄繪著水墨山水的傘面下是一名端麗的佳人，精緻的容顏，白瓷的膚，秀挺的鼻樑，紅潤的唇，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眸里蘊含著幾縷憂愁，仿佛也同這雨天一般，渲染了幾分陰霾。一襲潔淨的白衫，並沒有因為周圍的積水染上污漬，髮髻上的白玉釵更是襯得此人容顏秀美。

  偶然有路過的行人，都會悄悄睨上一眼，看看是哪家的少年，這樣閒庭信步般徜徉在也雨水中。只是，觸碰到那一雙略帶冷意的雙眸，便不敢再看。

  客棧里，掌柜的正在櫃檯里撥弄著算盤。店裡的客人不多，零零星星幾人罷了。少年進門收了傘，在店小二詫異的目光中，將油紙傘遞到他手中，便轉身上了二樓。那店小二一看手中這柄油紙傘定非凡品，哆嗦的將傘收納到了櫃檯里，便好奇的觀望著。

  只是，這轉角上去，便看不到白衫少年的任何蹤跡了。

  登上樓梯，便又是一陣冷意襲來。這客棧臨窗外便是一條搭在半空中的走道，不僅採光極佳，而且還可以供客人在閒暇時坐在圍欄處，賞賞街市上的景致。

  少年一襲紅衫，倚著圍欄，外面的雨水有的打在他的發上臉上，但他沒有絲毫知覺般，仿佛覺得這情景十分的有趣。待看到白衫少年走來的一剎那，他眼中閃過一絲驚醒，然而少年眼中的質問卻澆熄了他的熱情。「師兄。」他囁嚅道，不解為何臉上是那樣冷漠的神情。

  千燁今日穿了一襲便服，獨自一人來此，看到眼前的少年，不覺一嘆。「小一，明清是半藏殺死的嗎？」

  辻天一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輕笑道：「是啊。所以，師兄要抓他回去嗎？」

  千燁一直知道他對於人命是看不在眼中的，便是那不在乎，反而讓她無從發作了。曾經，她不也是如此嗎？手中握著殺戮的屠刀，儘管去收割著一條一條的生命。如今，明清的案子也算是結案了。而半藏被抓與否，同她也並無太大的關係。她一直知道自己的骨子裡缺少著一種正義感，絕對不會做到那樣的大義凜然。

  「不，我只是問問。」她如此說。而這話，也正是她的心聲。千燁扭頭看向樓外，細雨如紗簾一般，籠罩了天地。「你還是帶著半藏他們快點離開吧！」這偌大的一個京城，但是扶桑人卻不多。只要有心去查，用不了多久定然會知道他們的下落。

  辻天一怔了怔，忽然笑道：「師兄，我發現我很不了解。」即便是共同生活了那麼久，也相處了那麼久，眼前的這個人仍舊像是迷一般。『他』可以對一名路過的乞丐施以援手，卻也能毫不留情的奪去一個人的性命。說該說『他』良善，還是冷漠呢？辻天一發覺，他竟然想不到一個確定的形容詞彙。

  「小一，不計較你做過什麼，因為你是我的師弟。」即便算不上特別親近，卻也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因此，千燁不想看到他在大夏遭遇任何不幸。

  「不計較？」辻天一忽然笑了。

  見到他的笑容，千燁皺了皺眉，不知自己說了什麼話，竟惹得他這樣開懷。

  「師兄，我果然不了解你。」辻天一低聲說，便站了起來，踱步到千燁面前。

  如此，千燁發覺，當年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孩童，如今竟然已經這般高大，需要自己仰視著才能看到他的表情了。

  「師兄，你知道嗎？」辻天一手指捧起千燁的下巴，也不知道是被驚到了，還是如何，她竟然沒有反應。「師兄，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呢！」他低聲說，薄唇便覆了上去。

  倏然，雙瞳瞪大，千燁用力推開他，狠狠的抹了抹嘴巴。「小一，你在做什麼！」他怎麼能吻自己呢！在他面前，自己明明是，明明是……

  「為什麼不可以？難道僅僅因為師兄是男人，而我也是男人，就不可以了嗎？」辻天一質問她。

  「並不是這樣。小一，你不應該吻我。」千燁不是傻瓜，卻有些遲鈍。直到現在，才發覺自己的師弟竟然對自己懷著這樣的感情。像弟弟一般的存在，真的讓她無法接受。

  「師兄，你不喜歡我嗎？」辻天一有些失落說。

  「喜歡。」千燁回答說，只是看到辻天一陡然發亮的雙眼，又解釋說：「但並不是愛人之間的喜歡。我一直當年是家人，當你是弟弟。」千燁不禁想到早逝的淺草青芙，那時的她是這樣喜歡著眼前的少年。只是如今，她早已經不在了，而小一卻……「小一，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你對我的感情本來就是不對的。」千燁是地地道道的一名異性戀的推崇者，她無法接受，也不想去接受任何同性之間的感情。哪怕所謂的真愛無罪，但對於她來說，那是一種畸形的情感。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辻天一爭辯說，「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想要你的全部注意力，恨不得你的雙眼中只有我！」

  「不，這並不是愛！小一，你這只是單純的占有欲作祟。你並不喜歡我，只是覺得屬於你自己的東西被奪走了，心裡有些不甘罷了。」

  不知為何，辻天一一直在心中認定的事，在聽到這句話後，竟然隱隱有些動搖了。「不，我是愛你的！」他極力爭辯，努力想讓千燁相信他的話。「我甚至為了你從扶桑來到這裡！」

  千燁自己也無法說清愛情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但她卻清楚她對於眼前的這個人絕對沒有愛。「小一，即便你愛我，那又如何？」她讓自己的音調冰冷起來，出口的話也是咄咄逼人。「難道只要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嗎？！辻天一，你未免高看自己了！」

  「師兄……」雙唇顫抖著，辻天一不敢相信千燁竟然能說出這樣冷漠的話語來。「你怎麼……」

  「怎麼？覺得我冷漠，心裡很受傷嗎？那我告訴你，對待我不喜歡的，不願意去接受的，我的表情一向如此。小一，你確實不了解我。你的印象中，只存在著你自己以為的千燁，而非我這個實實在在的人。你知道我喜歡什麼？你知道不喜歡什麼嗎？對於這一切的一切，你都一無所知，怎麼能認為你喜歡我的！」

  「我……」縱然是在面對著最難對付的敵人，辻天一的眼中都不會流露出一絲害怕了。然而，此刻面對著那張心心念著熟悉的容顏，他竟然膽怯的後退了。師兄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答不上來，他就像一個傻瓜一樣，自以為是。「師兄，你不要試圖惹怒我！」他忍耐不住，也冷然道。

  「呵。」千燁輕笑了聲，黑眸中仿佛凝結了一層冰凌。「小一，你知道我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