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回 那是個紅顏知己

  走在大街上的人們無比紛紛躲避著大雨，只有一人漫步在雨中，仿佛什麼都在乎一樣。雨水模糊了來人的容顏，只看到那一襲在雨水中，仍舊素淡的單衣。單衣的下擺處有著一抹艷麗的紅，被雨水沖刷著流淌下來，紅潤了腳下的地面。

  滴血的刀已經被收了起來，此刻千燁的手裡只能觸摸到刀鞘的冰冷罷了。

  就在剛剛她殺人了……毫無理智的砍劈下去，瞬間就結果了一個人的性命。原來，在這個時代待久了，連她的心也變得冷漠了起來，竟然可以毫無顧忌的殺人了。

  她這樣一個分明就不適合當警察的人卻成了特警，於是乎連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所以才收回了她的生命，放縱到她這裡延續殺戮嗎？

  早已經不記得當上特警的時候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了，但是到了後來用子彈打穿別人的頭顱，似乎都成了下意識進行的事了。雖然她的任務不多，殺人的次數也不多，但卻次次都銘記在心。或許，有時候明明能讓兇犯活著的，但她卻下意識的偏離了軌道，讓他們徹底的送了命。也許天生就覺得罪惡的犯人是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大約從那時起她便已經壞掉了吧！腐朽了，從內心到她整個人，完完整整的，像一個爛掉的蘋果一般。

  寒冷的風吹來，濕了的衣袍黏在身上，不舒服極了。

  千燁下意識的想要皺眉，忽然覺得腹中傳來一陣疼痛，怔然去看，單衣上竟暈紅了一片片的血跡。那不是別人的，是她的……果然當男人的時候久了，便把自己其實是女人的身份給忘記了嗎？

  纓子撐著一柄油紙傘走在大街上，腳下的積水打在她乾淨的足袋上，暈起了一汪汪髒污的痕跡。不禁皺了皺眉頭，她是給一位客人獻舞，結果回來晚了。像她這種身份的人，主家是不會給她提供車馬的，好在還施捨了她一把傘不是嗎？她已經該知足了，畢竟她只是這吉原千百位游女中的一人啊！

  忽然，她視線一頓，看到了一名靠著牆壁的少年。少年的年紀不大，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墨發白膚，微微上挑的鳳眸竟是少見的墨色。

  真是一位好看的人啊！她心中讚嘆著，撐著傘打算繞過那少年。

  「你，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竟然叫住了她的腳步。纓子回眸淺笑，眉毛彎彎，甚是好看。「不知這位大人呢，有什麼事嗎？」

  少年咬了咬下唇，在那張已經泛白的唇上留下了些許的印痕。「幫我……」聲音中竟隱隱有著幾分請求。

  鬼使神差般的纓子竟然點了點頭，隨即看到少年鬆了口氣的表情，心中不知道為何竟有幾分怪異。

  「你住在哪裡，我和你一起回去。」

  纓子雖然是吉原町的游女，卻也有著自己獨立的房間。此時正是雨天，外面並無來往的人。她領著少年繞開前門，從後巷的小門中進入。

  和室的房間位於小樓的二層，稍稍有些狹小的空間感，平日尚不察覺。今日裡，卻讓纓子生出了幾分不自在的感覺。

  「就是這裡了。」她有些無措的說。

  少年看了看四周，並未坐下。「你……知道女子來癸水時怎麼處理嗎？」

  纓子一怔，目光下移看向少年的衣擺，那裡絲絲縷縷的血紅正留在自己屋子的榻榻米上。

  千燁看著自己留下的痕跡，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你放心，我會賠給你了。」

  原來，這少年竟是一名少女嗎？纓子瞪大了眼睛，卻很快的鎮定了下來。「我姓若澤，名美。」她告訴了她自己的本名。

  少年輕輕頷首，喚了聲：「若澤桑。」

  「你家裡的人？」竟放任這樣美麗的一名少女獨自行走在街上，當真是……忽然，若澤美的視線一怔，看到少女腰間的長刀。

  「我是一個孤兒。」千燁如是說，在這個地方她確實沒有親人，如此說也並無過錯。老師和師弟雖然同她很親近，但自己的身份卻不敢告知於他們。因為他們都是男人，而自己是女人。而她，在信任的同時，也總是會有著一絲保留的。

  「抱歉。」若澤美連忙說。「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給你找找看。」說罷，便跑到了衣櫃那裡小心的翻找著。

  大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這樣一位明明看起來十分危險的少女帶回來，並且還予以幫助。

  「這個給你，還有衣服。你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小心著涼。」她說著，轉過頭，不去看她。

  千燁很快就打理好了自己，身上穿上了單薄的女性和服，頓覺有些不舒服。

  若澤美看著這位穿著和服，散著頭髮的少女發自內心的讚嘆，她真的是太美了。在這裡，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美麗的人。

  「我叫千燁。」少女眯起眼睛說道。

  「你……不是扶桑人嗎？」

  「是啊。我是大夏人，只是偶然來到這裡的。等將來我長大了，是要回到大夏的。」

  大夏……那是一個遙遠到若澤美這輩子都不會去夢想的地方。

  窗外的雨聲一直沒有停歇，千燁的衣袍被若澤美吩咐著婢女去洗了，怕是一時半會也幹不了，更別說現在這種天氣了。

  婢女對於若澤美遞給她一件男人的衣服有些好奇，卻也只能遵循吩咐，拿去偷偷的洗了。

  「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若澤美一怔，而後笑道：「應該有七年了吧！」從她那賭鬼父親將她賣到這裡後，竟然已經七年了啊！

  「竟然這麼久……」千燁微嘆一聲，怕是在這吉原沒有一個女人是願意的吧。「一定很苦吧！」

  「久了也就習慣了。」不習慣還能如何呢？雖然在這裡做的是伺候男人的活計，但總歸是能吃飽飯，不用出去挨凍的。比起外面那些餓死凍死的人，她的經歷已經不知好了多少呢。「那你呢？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剛剛殺了人啊！」千燁沒有一絲隱瞞，許是覺得眼前的女人並不會傷害自己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就是女性，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她對於女性總是多了一絲寬容和溫柔。

  「呵呵。」若澤美捂嘴輕笑了聲，「您是在說笑嗎？」可是對上千燁微冷的表情，一股寒意竟悄悄爬上背脊。

  許久，她聽到少女清冷的嗓音：「你，怕嗎？」

  怎麼能不怕呢？眼前的少女可是剛剛殺了人啊！但是，若澤美在心中問著自己，在這個亂世中，又有誰沒有殺過人呢！況且，她佩刀，想必就是以此為生吧！

  「你放心，我是不會將你的下落說出去的！」

  千燁對上她一臉斬釘截鐵的表情只覺好笑，不由挑眉問道：「說出去也沒有關係啊，又沒要人在身後追殺我。」

  若澤美面色微窘，顯然是沒有料到千燁會如此回答吧。「我以為……」

  「說起來那幾個人也該死呢！總不能看到漂亮的人，不論男女都想脫下褲子一逞獸慾吧！」

  不知為何，若澤美竟是被她這有些粗鄙的言語給逗笑了。「那是因為你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看了，連女子看到後都要臉紅呢！」

  「哦？」少女傾身而來，和服的衣襟沒有束緊，露出了一小截滑膩的肌膚，白的有些刺目。「那麼你呢？你有沒有臉紅呢？」

  那雙清冷的鳳眸帶笑，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若澤美的臉竟真的是悄悄的紅了。

  「呵，真的會臉紅呢！」

  她感到少女輕笑了聲，隨即自己的臉頰被一根手指戳了戳。

  千燁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接觸到的女人並不多，大嬸算一個，師母算一個，而若澤美便是第三人，至於青芙……那只是個小丫頭罷了。沒想到，女人竟也有這般有趣的。「小美，你可真可愛呢！」

  若澤美在這風月場這麼多年來，什麼樣調情的話沒有聽過，此刻竟是被一個半大的小姑娘給羞紅了臉。「別鬧了。」她撥開她的手指，皺眉道。

  「你……」

  「嗯？」千燁挑眉看她，「你要說什麼？」

  若澤美深吸一口氣，說道：「這裡並不安全，而且……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

  「這可不行啊！」千燁搖了搖頭，一片痞子樣。「這裡有這麼可愛的大姐姐，我自然是經常光顧的了。」

  若澤美以為她不過是在說笑，然而一月後，當她看到了門口那張清冷的容顏，除了瞪大雙眼，在姐妹們笑鬧聲中，將人帶進了房間裡。

  「你怎麼回來？」一進門，她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千燁也沒有隱瞞，在榻榻米上坐下後，說：「小美也知道女人每個月總會有那麼幾天的，我身邊都是男人，實在是不方便的很。所以啊，只能來小美這裡了。」

  若澤美聞言長嘆一聲，搖頭說：「找知道那時就不理你了。」

  千燁微微一笑，「那可不行喲~我可是跟定小美了。」

  「不准叫我小美！」

  「嗨嗨！！知道了，小美。」

  「混蛋！」

  「啊嘞，真是冷淡啊！」

  「閉嘴！」

  「嗚嗚~」假哭。

  不久之後，這整個吉原町都知道了。游女纓子竟然有了一位美貌的少年作伴，而且出手闊綽，真是讓人羨慕不已。

  而對於這個傳聞，若澤美只是無奈笑笑。看著占據了她房間一角的少女，低低嘆了口氣。她明明都已經不讓她來這裡了，但每個月裡，她都是要來好幾次。而且不單單只是在那幾日，平日裡也會買些小玩意來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