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 遇故人思緣由

  聖怒的後果便是，在第二日朝堂之上，十餘人被推出宮門斬首。

  新鮮的血跡還沒有干透，便被一張突來的驟雨衝散的一乾二淨了。

  而對於這一切，待在六扇門中的千燁卻始終一無所知。她不知道這場皇位之爭後續的幾年中，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權利會如此的吸引人。更不知道，那些被帶走的人，他們的下場最終會如何。

  此時，她正站在細雨中，撐著一柄繪著煙雨山水的油紙傘。

  「師兄。」少年的聲音清澈悅耳，在這九月的晨雨中，如屋檐下掛著的銅鈴。

  「小一……」千燁眨了眨眼睛，不太確定的說。

  「師兄真的好過分哦！明明小一這麼遠的來找師兄，師兄卻是這樣一副驚嚇的表情呢！」

  細雨中，少年的聲音穿透雨幕響在耳畔，仿佛又將千燁帶到了那一年，那個寒冷的冬天。

  立文島的冬日總會來得更早一些，當第一片雪花從天空飄落的時候，這個冬日便正式的來臨了。

  從海面上吹來的風冰冷而刺骨，海水的咸腥味道順著風湧來，同時而來的還有那漫長而寒冷的冬季。

  當白雪將一切都覆蓋了的時候，地面上便不會存在著任何活物。植物都已經被嚴酷的環境凍死了，動物們也有的忍耐不了嚴寒而紛紛躲避著，鑽入深深的洞穴。黑熊早在冬日來臨之前，就已經貯存好了一大批的食物，靠著厚厚的脂肪維持渡過整個冬季。

  但因為戰亂無家可歸的百姓們，便只能望著大雪，裹緊身上單薄的衣袍，忍耐著腹中的飢餓渡過那漫長的冬季。

  或許，他們中的有些人沒辦法見到來年櫻花盛開的景致，只能靜靜的躺在雪地中，任由白雪將他們覆蓋，最終腐爛隨著泥土一起。

  路邊的雪地里，一個衣衫襤褸的孩童倒在那裡，路過的人沒有一個投去多餘的一眼。在這樣的天氣里，凍死一名乞丐是很平常的事。他們無需因為這種事情而在意，因為戰爭已經到來了，他們需要儘快的離開這裡，找尋另外一個可以躲避戰火的地方。

  夜幕降臨了，天上的雪花成了這天地間唯一的色澤，即便星光月光慘澹，但雪地的顏色卻將世界映襯的如同白晝一般。

  雪地里被孩童渾身青紫，身體已經僵硬了，身後靠著的那棵高大的楊樹已經沒有多少枝杈了，大部分的都被人附近路過的人砍回去當作柴火燒掉了。因為，這是一棵早已經死去多時的枯樹。

  在這樣的夜晚，是不會有人出門的。除非，他是想被凍死。

  綿綿的雪似乎要下個不停，大有將整個世界都覆蓋的架勢。

  忽然，那雪地中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那是一隻纖細的手指，髒污的已經看不出原有的顏色，從雪地里探出來，掙扎著。緊接著，一條手臂伸了出來，乾癟的如同枯木一般的手臂缺少著孩童門身軀的光澤，只有一截布條捲成的圈圈成了那手臂上唯一的點綴，掛在腕子上隨時都有滑脫的可能。

  千燁是被一陣刺骨的寒意喚醒的，她躺在那裡，恍惚以為自己正躺在醫院太平間的冷櫃中。

  搞什麼？她不是胸口中彈了嗎？為什麼會待在這裡。睜開雙眼，便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若不是身上傳來的感覺如此鮮明，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四周可見的都是白茫茫的，天上還陸陸續續的飄著雪花，天空黑暗……

  這是怎麼了？她宅女心裡問著自己，同時小心的坐了起來。但是，當她看到自己身體的那一刻，她心中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這怎麼會是她的身體？那樣乾癟瘦小的四肢，分明是一名營養不良的孩童才會擁有的。而她，卻是一名成年人。

  但此刻，她暫時無法顧及這些。因為她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快點離開這裡的話，她將徹底的凍死在這裡。

  最終，千燁在不知道走了多久，忍耐著這酷寒的天氣，終於找到了一個廢棄的洞穴。這看起來是一頭黑熊住過的地方，因為在洞穴深處還殘留著一切動物的屍骨，以及一些黑熊的糞便。雖然是冬天，但這裡的味道也不好聞。

  不過，長滿了雜草的洞穴此刻卻遮蔽了寒風的到來，洞穴里也很暖和。解決了保暖的問題，但此刻一個更嚴峻比忍耐著腹中解餓還要嚴峻的事情正困擾著她。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還是以一副完全陌生的姿態！

  千燁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但此刻她能做的一件事，只能是抱著腦袋……發呆。直到時間過去了許久，她的腦海中才出現了一個在近年來甚是火熱的詞彙——穿越。她確定自己是穿越了，或者也可以稱之為是重生。至於她現在位於哪裡，還不得知。

  她能知道只是她仍舊還是一名女性，渾身上下沒有多出半點兒多餘的部分，只是衣衫襤褸分明是一名乞丐。而且看這布料和衣服的式樣，她只覺頭大。這儼然不是現代的裝束，而且看著遠處那些低矮的房屋，似乎也並非在現代可以看到的。

  在這樣無窮的迷茫中，她漸漸睡去，直到清晨的陽光將她從睡夢中喚醒。

  以為一覺醒來便會發覺自己回歸現實這種事是她不會去相像的，靠著岩壁睡了一晚上，渾身酸痛的很。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放眼望去都是茫茫的雪原。她清楚的意識到，這裡已經不是她所處的世界了。

  「呵——」她苦笑一聲，邁開枯瘦的雙腿，忍耐著幾乎讓她的胃灼燒起來的飢餓，步履蹣跚的行走在雪地間，隨時都可能摔倒在雪地里，被周圍的雪掩埋徹底的長眠。

  雖然並非是自己熟悉的身體，就連四肢也是屬於孩童的稚嫩以及營養不良。但這具身體的素質卻是出乎意料，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能堅持到現在也簡直是個奇蹟了。

  終於，她在雪原上發現了她遇到的第一個人。那是一名婦女，她的穿著厚厚的棉袍，挎著籃子走來。

  「請問這裡是哪裡？」

  婦人皺了皺眉頭，開口道：「何を行ってんだよ？」

  「……」感情她不僅穿越了，而且還來到了島國。此刻，她只想爆一句粗口：「靠！就算老娘的島國話流利到讓島國人都汗顏，也不能隨便就將她丟到這裡來啊？」但此時，她還是很淡定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因為比起死亡，沒有比活著這件事讓人更加覺得興奮了。

  是的，她還活著。雖然以一個另外不同的面貌，在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但確實實實在在的活著。活著……真好啊！

  北海道的春日來的其他地方會晚一些，當晨光湧現，海面上湧起一層層淺淺的白浪時，遠處的海面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霧氣，一眼望去往往會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如此，大約便是海上有蓬萊的傳說吧！

  雖然已經是初春了，但海水還是冰冷刺骨。空氣中飄蕩著薄薄的潮意，似乎在預兆著一場雨水的來臨。

  緊了緊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的衣袍，千燁提著一籃子新鮮從岩石上摳下來的紫菜，慢悠悠地向著人群漸漸密集起來的市集走去。

  戰火併沒有蔓延到這裡，似乎只是造成了民眾們的恐慌後，就大笑著揚長而去了。

  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生活，讓街道上的人潮也多了起來。

  徑直走到一間沿街敞開的店鋪里，她才緩緩的停了下來腳步，拉開門走了進去。大多的鋪面還沒有開門做生意，街上的行人不多，卻都是奔著早起的市集而來的。

  「大嬸，我回來了。」她朝著裡面揚聲道。

  婦人的神色淡淡的，看見來人後，也僅是淺淺的彎了彎嘴角。「回來啦，早飯已經準備好了。」

  對於讓一個四歲的孩童獨自去礁石上采紫菜這種事，婦人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而千燁亦以為，在這亂世中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已經再好不過了，又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呢！況且，她如今有飯吃，而且靠的是自己的勞動所得，自然吃的安心。

  早飯是簡單的湯泡飯，但對她來說卻是最好不過了。因為靠海，所以用鮮魚同昆布熬製了湯頭，米飯上撒上一些海苔，就著魚湯便十分美味。不一會兒，她便吃完了一碗飯。

  「大嬸，我吃飽了。」

  婦人看了看她，皺起眉頭道：「下一會，不准吃這麼多！」言語間，竟是不滿和命令。

  千燁也知道自己的有些太多了，便訕訕的吐了吐小舌，保證道：「我知道了，下一會絕對不會了。」在這個時代，百姓們都不富足。況且大嬸雖然自己開了一家賣海產的店，但收入卻並不多，她要懂得知足。起碼，大嬸沒有將她趕出去，而且還給她飯吃。

  想到那一日，千燁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大嬸，竟然因為自己一句救命，便將自己給帶了回來。所以說，人性中還是善良更多一點嗎？

  但是，千燁不知道。很快，她就要因為她自己的這句話，險些遭受滅頂之災。

  「吃飽了就去後面幹活去！」大嬸沒好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