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死因成謎

  外部檢查指關於死者屍體的外觀粗略觀察，其中還包括死者的姓名，年齡，身高及明顯的外部特徵。而內部檢查則是指對屍體進行解剖檢查，其中也包含了確認屍體是否含有致死的種毒物質。綜合以上兩大點欣喜，才能斷定死者的死因。

  在本朝，剖屍最早也是由六扇門開始，後來才逐漸為人接受。死者為大，但若要徹查死因，有時也只有這一個辦法可以為之。

  冷則先沒少見過屍體，半夜裡來到停屍館也非第一次。只是他餘光瞥見一點淡然的千燁，心中佩服不已，但卻也有些許的疑惑：「阿燁莫非不害怕嗎？」

  千燁頓了一下腳步，隨即道：「活人往往比死人更可怕。有時候，我更害怕活人。」

  「此話有理。」冷則先斷案多年，所經受的案件少說也有百餘件。這其中的爾虞我詐，是是非非，又見過多少。是以，千燁此人深得他心。若非是因為活人的可怕，便也不會有人被殺害了。「到了，進去吧。」

  看守停屍房的捕快已經將周邊所有的油燈都點亮了，頃刻間便將一間陰暗的屋子照得燈火通明。

  房間裡湧來若有似無的寒氣，這六扇門的停屍館千燁卻還是第一次來。

  「怎麼？很冷嗎？」見她縮了縮肩膀，冷則先不由道。「這下面，便有一處冰室。而且，屍體在一般情況下，都是存放在那裡的。」

  怪不得會這般的冷。千燁心道，眼角的餘光瞟到放置著屍體的台面，那下面分明有著幾個通氣的孔洞，想必那寒氣便是又那裡進入的。

  檯面上躺著一名身長約八尺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劍眉星目，容顏上並未有太多的痕跡，只是甚是蒼白。發色花白，同他年輕的樣貌很是不符。此人便是刑部侍郎汪道全，也是本案的死者。

  說起來，六扇門同刑部也有不少的交情。而汪道全此人甚是溫和，待人也彬彬有禮，即便他們是人人畏懼的六扇門，亦是等同視之。正是大好的年紀，真是可惜了。冷則先不覺長嘆了口氣，很是惋惜。

  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周大夫便走了進來遞給兩人各自一件防護服以及煮過的口罩和手罩子。見到千燁也在，不覺有些訝異。「大人讓你出門了？」憑他的了解，大人是不該讓身體不適的阿燁出門才是啊！

  千燁面色不變，靜靜回道：「他如何不許？」但事實上，卻是趁著他去書房處理公文的時候，裝睡偷跑出來的。將防護服套在了裡面，口罩同手罩子戴好，還不忘給舌下含了一粒藥丸，這才重新裹好大氅，站在一旁等著周大夫動手。

  周大夫想想，也是。若非大人允許，她又如何出得來。「冷則先，你那裡可有汪道全在太醫院的病情記錄？」

  「自是有的。只是汪大人身體康健，平日裡也是鮮少生病。記錄上，也不過寥寥數語罷了。只是不知，他是否在外面有過就醫的記錄，如此便不曾得知了。」

  「今日仵作已經驗看過了，他身體上並無外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便猜測說，可能是因為隱疾突發，造成的猝死。」周大夫打量了一下屍體，便從身旁黑巾覆面的徒弟手上接過工具箱，放在一旁的方形檯面上，從中取出了特製的香丸，放在屋子一角的香爐中點燃。

  那香並未有任何味道，卻是嗅過後，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千燁猜想，這大約是特意準備驅散此地的屍氣和邪穢的香丸。暗道這六扇門中能人倍多，而那個不知名的同鄉，也卻是給大夏造成了頗大的改變。

  屋子裡甚是冰冷，寒氣不住的侵襲而來。

  而半夜，平台上所放屍身便是最可怖的來源。

  「汪大人任刑部侍郎，平日裡也勤於練武，雖武功平平，但身體卻是十分健康。太醫院的醫錄上也從未記載過，他有隱疾一事。」冷則先翻開從太醫院謄抄來的醫錄如是說。

  周大夫輕嗯了一聲。即便沒有任何疾病，也不能斷定就是他殺，有很多突發狀況都能導致猝死。手上戴好了手罩子，飛快的解開死者身上衣物，屍體甚是僵硬，尤其是死者的關節處，幾乎不能彎曲。屍體上偶爾可見屍斑，推斷死亡時間距離現在並不遙遠。

  死者衣物被除的一乾二淨，可以看見，汪道全肩寬腰窄，雙臂很是有力，皮肉未見鬆弛，看得出來生前很是勤加鍛鍊。雖已經四十有七的年紀，頭髮也略見花白，但身體卻甚是康健，怕是再活上幾十年，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但可惜的是，此人現在竟是忽然死去，著實讓人惋惜不已。

  周大夫朝自己的徒弟看了一眼，見他手裡握著筆，已經準備就緒，回過頭便開始從死者頭部檢驗，通過觀察牙齒咬合、磨損，以及各個方面的狀況，判斷道，「死者年約四十有七歲，身高八尺，面上及腦部沒有明顯傷痕，身體胸腹、腿部、後背均無外傷，屍體未脫離僵硬，關節處不可彎曲，判斷死亡時間為九月三日的辰時一刻。」

  整體檢查過後，並未發現什麼外傷，也沒有中毒情況。周大夫便將重點放在了死者的頭頸和人體幾個比較容易受創傷的部位。

  千燁以前也曾見過一次周大夫驗屍的情景，只覺得大約給人的感覺便是虔誠。通過死者的屍體，來找尋出任何可以尋找到兇手的蛛絲馬跡。見周大夫帶著嚴謹肅然的神情，細緻的檢查可怖的屍體，不放過一寸一毫，甚至連腳趾、手指的指甲縫、髮絲都仔細檢查。不覺佩服不已，然而更加佩服的是將剖屍的理論帶來大夏的那位老鄉。她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是絕不會有那樣大的作為。她只願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便好。

  忽然，周大夫的目光停留在他右手的食指上，食指的指肚上沾染了一塊黃豆大小的黑色痕跡，已經暈染開來，滲入了皮膚中，指甲中也有少許。他轉身從工具箱中取出釅醋，用碎棉布沾上少許，然後輕輕擦拭，輕易的便將指肚上的黑色擦去，只有些許的顏色滲入了指肚的紋理中，隱隱可見，他抬頭詢問道，「汪大人的死亡地點是書房？」

  「正是，當時他伏在書案上，面前擺著近些日要處理的公文以及一卷翻來一頁的大夏遊記。」冷則先答道。

  「書案是什麼狀況？」周大夫抬眸問道。

  「書案？」冷則先一經提醒，立刻道，「書案上有翻開的公文，蘸了墨汁的毛筆就擺在一旁，他的右手邊是一盞已經放涼了的碧螺春，看起來是處理公文時累了，才靜坐了一會兒。不過，有一點甚是奇怪。那捲遊記上有幾枚細微的指痕，若不細看是察覺不到的。看起來是掙扎了一下，但力度並不大。仵作方才已經判定了他的死亡時間也在辰時，可是這段時間內，他便一直待在書房中，並且吩咐了不許任何人來打擾。小廝雖在門外候著，但中途中卻也有打了個盹。他記得，他睡著的時候，是亥時末。而那時，汪大人應該已經死亡了。但據他後來的回憶，在丑時他曾向屋子裡喊話，卻仍舊有人回答。我所說的疑點就在此處，既然他已經死亡，為何屋中又會傳來他說話的聲音？」

  汪道全的右手無名指節處和食指上的繭子尤為明顯，而左手則沒有，能磨到這兩處的姿勢，必然是握著毛筆，且見他虎口處略有薄繭，應該是會使劍。但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眼底也未見血點，難道當真是突然疾病猝死嗎？

  這樣想著，周大夫再次仔細檢查，爭取不放過絲毫地方，最終翻過汪道全的男木艮，在他的陰饢上看見了有一處小小的裂傷以及一點點的暗紫色瘀痕。為了能夠更仔細的看清楚，他叫人拿過了一盞油燈，自己則俯身那處，湊近想要看清楚。

  冷則先驚訝的長大嘴巴，險些將舌下的藥丸一口吞下去。但更讓他驚訝的是，一直默默站在他身旁的少年，竟一個箭步也湊了上去。這兩個活人盯著一個死人的那處看，委實是詭異了些，尤其是這種時候。

  千燁正要上前看個仔細，但猛然眼前一黑，腰上一緊，身子便不由得後退了幾步。她正待不滿間，就聽耳邊傳來一道冰冷到極致的聲音：「我不是說過讓你好好在床上休息，不准跑出來的嗎？怎麼為什麼現在你會在這裡，而且盯著……看！」

  冷則先同周大夫都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步，免得惹到眼前這個一臉怒意，臉色都要凝結成冰的男子身上。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千燁臉上並沒有任何懼怕之色，反而很是淡然的拍下了他蒙在眼前的手掌，一臉無奈的說：「大人，總是待在屋子裡真的很無聊啊！正好大人也來了，屬下真的好冷呢！」說完，竟是抓起男子的手掌蹭了蹭，一臉愛嬌的模樣。

  男子冷凝的表情，倏然竟然柔和了下來，抓著女子柔嫩的小手放入掌心裡，慢慢的溫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