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氣勢

  千燁雙手背在身後，緩步而行。看著其餘人相互嫌惡自己衣服上味道的表情，只覺十分有趣。正看的十分開心時，趙捕頭悄悄湊了過來，小聲說：「阿燁，你這衣服怎的這般乾淨？」

  千燁挑眉一笑，說道：「自然是洗過了。」

  「洗？」趙捕頭微怔。昨日他們下船後，眾人早已疲累不堪，沐浴後便都匆匆上船補眠去了。後來，午飯後大伙兒便去逛臨安城了，等到回來好早已是疲乏不堪，匆忙吃過晚飯後，便迫不及待的奔赴夢鄉了。「唉——」大約是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趙捕頭嘆了口氣，嗅著自己衣服上傳來的陣陣酸臭味道，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

  千燁暗自發笑，心中卻沒有任何憐憫。誰讓你們昨天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出去逛街睡懶覺的，這就是報應啊，報應啊！

  就這樣，一群人說說笑笑，又是一日過去了。

  暮色漸漸西沉，漆黑的夜色籠罩了大地。

  空地上燃起了篝火，一群人圍著火堆而坐，就著清水吃著乾糧。這群人，便是千燁等人無疑。因為距離驛站還有一段距離，恐夜晚生變，索性便停了下來，不繼續向前趕路了。

  旁邊便是一處樹林，只是千燁能力有限，打到的東西也不夠這些人吃的，索然便不出手，一群人嚼著乾糧好了。從包袱里取出了乾乾的烤麵餅，豆沙包不甚喜愛的朝她叫喚了幾聲。千燁安撫的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讓它出門在外就不要這麼講究了。包袱里還有她私藏的一小條魚乾，同烤麵餅掰碎了和著水的小魚乾一起遞給了豆沙包，如此才將它安撫下來，不再嚎叫了。

  自己嚼著乾麵餅，卻給自己的狗兒吃魚乾，這個千燁著實有趣。趙捕頭在一旁看到後，笑著搖了搖頭。

  馬車上，犯人們啃著的是發給他們的窩窩頭，就連這種東西，也是兩個人分一個。不是趙捕頭不願意給他們吃，實在是身上沒有。出來時帶的乾糧哪裡夠這麼久的，自然沒幾日便吃完了。而昨日他興致高昂，逛完了臨安城竟然忘了囑託大家買乾糧了。

  這幾日吃的飯菜雖算不上頂好的，卻也日日管飽。因而，當這糧食一減少了，登時便有人坐不住了。

  「格老子的，這是想餓死我們嗎？！」

  千燁淡淡的睨了一眼這說話之人，好些日子沒有梳洗過了，委實看不清這人的臉面。只知道是名大約二十幾歲的男子，身形瘦小，鼻孔朝天，一副天下我最大的模樣。千燁沒有理會，繼續吃著自己的食物。其他人也是如此，可那人卻好像不願意善罷甘休似的，大手敲擊著囚車的圍欄，一個勁兒的大聲嚷嚷著。

  「你們是要餓死我們啊，不讓我上京城！沒準兒你們心狠手辣，怕我們到京城被判無罪，將你們的惡行公之於眾！」

  喲和，還會兩句成語啊！千燁輕輕挑了挑眉，一臉興味的看向那人。莫不是這位老兄夢做多了，便分不清現實了。他們這群人是早已經被判了刑的，只待到了京城宣判便是了，他莫非還以為自己能逃出生天了不成。竟還惡行，她倒是不知，他們這群人怎麼的就成了惡人了。

  「瞎嚷嚷什麼！還不快吃你的飯！」一旁有人坐不住，朝那人吼道。

  豈料，沒讓那人安靜，卻反而讓他大吵大叫起來，那刺耳的聲音讓人忍不住側目。「老天啊，陛下啊，這是要餓死我們啊！」

  眾人被吵鬧的不行，方才那名出聲制止的人一怒，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手上提著一柄長刀，敲擊著囚車的圍欄。「不准吵，否則就殺了你！」他一臉惡狠狠的威脅道。

  千燁心中一凜，那日在白龍號上的經歷果然在眾人心中留下了一絲不可磨滅的印象。就連這個在幾日前還險些被水匪殺掉的小捕快，如今都有了幾分殺意了。

  這小捕快正是那日在船上被千燁救下的，後來據說他一人便殺掉了三名水匪，十分彪悍。

  可這些，囚車裡的人卻是不知道的。他們大約只以為，這小捕快僅僅是在口頭上威脅他們而已，當不了事的。但千燁卻是清楚，若那人在繼續招惹下去，怕是這小捕快真的要抽出刀來，一刀砍下去的。

  「哈哈哈哈，威脅我！怕是老子出來混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呢！砍啊，有種你朝這兒砍啊！」那人一臉潑皮樣，指著自己的頸子，一副好不害怕的模樣。

  小捕快的眼睛赤紅，眼見著一刀便要看下去了。

  「吵死了！」忽然有人冷冷道。

  眾人看去，見是一名絳紅色官袍的少年，正是千燁。只見她緩步走來，徑直走向那輛囚車。「一口一個老子，真當自己是大爺不成！」

  那人見千燁面上雖有冷色，容顏卻十分美麗，當下便一臉垂涎道：「喲，沒想到這捕快里還有這樣一位好看的小哥兒啊！」

  聽到他的話，與他同囚車的犯人默默的後退了幾步，後背抵在圍欄上，就是不敢靠近。那日這人因為暈船一直都是昏昏欲睡的，自然是不曾見到千燁滿身血腥，一臉殺意的模樣。

  「呵——」千燁冷笑一聲，「錚！」長刀出鞘，快速的划過，削掉了那人的一縷鬢角。

  一縷髮絲悠悠飄落，這潑皮才眨了眨眼睛，摸向鬢邊，倏然大叫一聲：「啊！殺人啦！」那驚懼的模樣，若是不驚起一林子的飛鳥，就絕不罷休似的。

  千燁長刀入鞘，斜睨了那小捕快一眼。「看什麼，還不快回去繼續吃飯。」說罷，便轉身離去。

  小捕快崇拜的看了千燁一眼，小跑跟在她身後。樹林裡，除卻那人的尖叫聲，在被千燁一聲冷哼告誡後，便安靜的只有夜鳥拍打鳴叫的聲音了。

  吃過飯後，眾人已經疲累不堪，各自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便和衣而眠。自然有人需要守夜，但在野外露宿還不習慣，沒一會兒便睡熟了。

  火堆中木柴聲劈啪作響，便無其他。安靜的，似乎連耳畔的鼾聲也響亮了許多。

  囚車裡安靜極了，然而當夜色深沉，連夜鳥的聲音也消失不見時，忽聽一聲幾不可聞的異響。

  「咔嚓！」幾聲，拴在囚車外的鎖頭便落了下來，鐵鏈被輕輕去除，一個人影悄悄的鑽了出來。

  同囚車的人亦已經睡熟了，彼此依偎，偶爾發出細小的呼嚕聲。

  那人見火堆旁的一眾人毫無察覺，悄悄的爬下馬車，便欲離去。

  「外面這麼黑，小心摔倒啊。」

  不緊不慢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讓那人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戰戰兢兢的回頭，正對上一雙毫無睡意，漆黑如墨的雙眸。

  千燁早已注意起了這人，在這群人最初被抓的時候，有歇斯底里的，有尋死覓活的……但無論任何情緒，在這個人身上都沒有出現過。他好像是認命了一般，只待懲罰的那一日到來。

  「黃三爺，這麼走未免太不仁義了吧？」千燁似笑非笑的說，聲音輕緩，並沒有驚擾到任何一個睡熟的人。

  這人正是黃三爺，早年間他曾做過鎖匠，手拷上的鎖和囚車上的，對他來說都不難。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著一個何時的時機而已。

  「這位大人，就放小人一條生路吧！小人無以為報，他日必將奉上金銀以感謝大人您的救命之恩。」由黃三爺做出的卑躬屈膝，似乎就透著那麼一股子古怪勁兒。

  千燁冷冷一笑，指著他身後的囚車，說道：「你若趁現在的回去的話，我還能饒你一次，不然——」她淡淡的瞟向自己腰間的長刀，意思不言而喻。

  黃三爺在原地站定了一會兒，權衡上下，最終還是返回囚車，順便將鎖頭給扣嚴實了。

  如此，千燁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漸漸睡去。

  誰也不知，暗色中，有一雙眼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露出了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