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十三

  白日裡還要好一些，這到了夜裡，視線昏暗，危險總是容易發生。

  船上的水手們輪番守在甲板上，而千燁等也需要換崗去監視著船艙里的犯人。

  角落裡，一群女子們也不知道是睡是醒，千燁謝謝靠在船板上，看起來是在打盹，實則卻精神抖擻的關注著眼前所有人的動向。

  果然，那個十三姨娘悄悄挪動著自己的身子，似乎是慢慢朝門口爬來。千燁見狀，心中不由冷嗤一聲。如今可是在灕江上，即便她能從船艙中脫逃成功，難不成還能水遁了不成。但她也耐得住性子，只待十三姨娘的一隻手已經摸上了門板，才冷冷的開口：「打算去哪裡？」

  十三姨娘聽見這聲音很冷，滿是寒意的模樣，任誰都能聽出『他』的心情極差。

  說來也是，千燁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看守這群人，自然是不甚開心的。好在豆沙包雖一路上都隨著自己打轉轉，但實在不忍它守夜，便將它託付給了同行的捕快，讓它在船艙里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睡覺去了。

  「呵呵。」十三姨娘乾笑兩聲，怯怯的縮回手指。「妾身只是……只是，想要出恭。」微紅的小臉，飄忽的眼神，任誰都會以為她是因為在一名男子面前說出這種羞窘的詞彙才如此的。

  而千燁卻是冷冷一笑，暗道這女子好演技！她一直覺得，這青樓里的女子，和賣身葬父母的女子都是不簡單的，如今看來果真是如此。若是這十三姨娘在後宅中再待上些時日，沒準兒會成為一代宅斗高手也說不定呢！這後宅爭風吃醋，堪比沒有硝煙的戰場，但這種女人一定能混的很好。

  「那邊有馬桶，自己去解決。」千燁指了指黑暗中，因為顧及這裡都是女子，她特意命人準備了幾塊木板拼合在一起。這些犯了案的女子一向沒有什麼好下場，便是被看守的衙役們姦污也是常有的事。而這種事，她不希望發生在她的眼前。面前的這群女子花容失色的模樣，想來大伙兒應該不會有什麼胃口才是。畢竟，好幾日沒有洗澡，臭烘烘的，那味道可不是很好。

  十三姨娘臉色一僵，從地板上爬起後，小心的朝那邊挪去。

  千燁耳力還算精明，並未聽到任何聲響，便見十三姨娘從木板後走了出來。呵，果然是假裝的！沒有再去看她的表情，輕闔雙眸，繼續閉目養神起來。

  十三姨娘回來後，便蹲坐在角落裡。

  「打算勾引那捕快大人，沒有得逞嗎？」一道諷刺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十三姨娘一愣，看向聲源處，正是那黃三爺的第六房小妾，姑且喚作六姨娘吧！「你都看到了？」她反問道，輕輕撥了撥自己的髮絲，風韻十足。

  六姨娘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你以為你是個什麼貨色，會有人想要上你不成。」這六姨娘本是個莊戶的女子，平日裡隨著各房的姐妹們學了規矩，看起來倒也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質。只是如今落到這般下場，再抓住那毫無用處的禮儀又有何用。她素來便看不慣那些扮柔弱博取同情的女子，真是每每見到都恨不得當面啐上一口。尤其這十三姨娘，剛來的時候，委委屈屈的小摸樣，最後怎麼著？還不是就在當天夜裡就勾的老爺進了她的房，根本就是小妖精一個！

  眼前沒有旁人，十三姨娘也不屑隱藏，因為不屑道：「你又是什麼貨色？一個半老徐娘而已，也敢來管我！」

  「你——」六姨娘跟在黃三爺身邊是有些年頭了，如今被十三姨娘一說，頓時氣極。「你個小賤人！」氣急了，便朝十三姨娘臉上揮去。

  「都吵什麼！」千燁陡然暴喝了一聲，怒視這群不安分的女人。「大晚上的不睡覺吵什麼！再吵，就把你們丟到外面去餵魚！」

  眾人噤聲，再也不敢開口了。這外面江大海浪高的，若真的被扔下去，哪裡會有生還的可能，便真是當作了那魚兒們的美食了。

  「阿燁，時候到了，你去睡一會兒吧。」進來的正趙捕頭。

  千燁同趙捕頭點了點頭，拉著他到外面告誡了一番，這才滿意的離去。

  夜裡，江面上風大。千燁一走出船艙便感覺到一陣冷風襲來，風吹起她絳紅色的官袍，獵獵作響。緊了緊衣襟，她推開捕快們的船艙，頓時一股暖意便將自己包圍了起來。

  浪大，船晃得很厲害。一隻船艙橫躺著七八個大男人，都是平日裡衙門裡的熟臉，倒也沒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只是，這空氣中汗水味兒倒是沖的她頭暈目眩的，還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也習慣了。這才一日而已，她在海上可是漂流了數個月，那味道……不提也罷。

  嘆了口氣，尋了個杯子舀了些清水漱了漱口權當洗漱了。隨即，便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避開橫七豎八的胳膊大腿，終於在最裡面找到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和衣而臥，幞頭解下蓋在臉上，對兩側響亮的的打鼾聲充耳不聞。大約是因為今日真的困緊了，習慣了家中充滿著陽光味道舒服的床鋪，如今嗅著這些古怪的味道，睡意漸漸上涌，沒一會兒便睡熟了。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伸了個懶腰，同周圍人道了聲：「早！」有人端了水供眾人洗漱，千燁也沾了光，好歹是讓自己看起來乾淨了一些。

  走到甲板上，迎面便是一陣舒爽的涼風。耳畔傳來一陣幼犬歡快的鳴叫聲，千燁眯了眯眼睛，看向那邊。那虬髯大漢逗弄的小狗兒，不正是她家的。

  洪波早上起來，沒想到便在這甲板上發現了這麼個小東西。丟了塊魚乾給他，便歡快的搖起了尾巴來。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竟然帶了這種小東西上船。腦海中正想著，便聽到這小狗兒一陣歡樂的叫聲，撒歡兒的朝那邊穿著絳紅色官袍的少年跑去了。

  清晨的風略帶涼意，吹動著少年的衣角，露出了官靴上的一小片花紋。日光淺淡，為少年精緻的側臉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微風而來，吹動『他』幞頭上的流蘇，不經意沾在了那紅得有些過份的唇上，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將那一條黃色的絲線除卻。

  洪波察覺到周圍不少目光都向那少年看去，不由心中暗罵道：死娘娘腔，就會找麻煩！幸而他們這白龍號是在江面上航行，若是大海上數月的行程，怕這少年可真是落入狼堆中的小綿羊了。

  「豆沙包，早上好啊～」

  豆沙包朝主人晃了晃自己的尾巴，嘴巴里叼著的魚乾往千燁面前送了送，好像是要同她分享一般。如此，千燁在注意到豆沙包的嘴巴里叼著半條金光的小魚乾，似乎是什麼人餵給它的。不由抬眸看去，見那虬髯大漢正一眨不眨的盯著這邊看，千燁微笑著朝那人點了點頭。

  該死的！沒事兒笑得那麼好看幹什麼！

  「哎？」明明是示好的動作，怎麼得到了惡狠狠的一眼，千燁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豆沙包你的魚乾是搶人家的？」

  豆沙包可聽不懂千燁的意思，不過既然主人對這條魚乾不屑一顧，那麼它可就不客氣了。啊嗚～真的好美味啊！怪不得隔壁家的大花總是和它炫耀。不過呢，它還是更喜歡排骨一些。這魚乾啊，太沒有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