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崩潰
2023-12-22 02:52:51 作者: 玖姑娘
余梓蘭跪坐在蒲團上,顫抖的手指緊握著佛珠,看著自黑暗中走出的人影,驚懼到了極致。「你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柳平的事!」
千燁看到她連掩飾都不曾掩飾,眼裡只有恐懼,不禁不屑的冷哼道:「看來你還是沒有聽清楚啊!都說了,是為了柳平而來。怕是你自己都不曾想到,深埋地下十年之久的柳平,如今竟有人因為他而找上門來。」
「你——」余梓蘭心中有愧,手指抖了抖,卻還是沒有話出口。
千燁緩緩靠近,半蹲下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啊呀,這往昔的青梅竹馬,你儂我儂的歲月,這翻臉就不認人了。余小姐,你的狠,可是前所未見啊!怎麼,自己的夫君換了人,這些年來可還心安理得。想想看吧,當你在床上安睡的時候,當你在佛堂中祈求他原諒的時候,暗處沒準兒就有一雙眼睛正悄悄的窺視著你呢!想必余小姐,啊不,是柳夫人。從來沒有看過屍體,或是白骨的模樣吧!想想看啊,有一個滿頭鮮血的男人在黑夜中掙扎著,他思念著遠方的未婚妻,只想再見到他一面。然而,一雙罪惡的雙手無情的將泥土覆蓋在了他身上,讓他在劇痛和窒息的折磨中漸漸的死去。多年後,他化作了一具白骨,但一雙失去了眼睛的雙目仍舊執著的瞪向回家的方向……」
「啊——你不要說了!」余梓蘭緊緊抱著自己的腦袋,鬢髮散亂,哪裡有先前端莊的模樣。
這余梓蘭也是位美人,頗有大家閨秀的溫婉氣質,然而此刻髮絲散亂,表情猙獰,儼然是一位瘋婆子。千燁沒有料到只是寥寥數語便讓對方崩潰了,不禁心生不快。她曾看過柳平給未婚妻書寫的幾封沒有寄出去的信件,也有餘梓蘭給他的回信,在那字裡行間濃濃的情意,讓人為之動容。然而,當真正面對著這個女人時,千燁卻只想替柳平惋惜。他的一顆真心卻錯付到了這樣的一個女人身上,以致於這麼多年來一直孤零零的沉睡在泥土中,心中卻始終惦記著他的未婚妻。恐怕,他臨死時都對自己的未婚妻滿懷歉意,是他的錯才讓他們沒有辦法見面。先前的話,不過是為了詐她一詐,怎料她這麼沒用!
皺著眉站了起來,千燁望著莫說,輕輕的搖了搖頭。
昏暗的燭光下,兩道細長的黑影映照在雪白的牆壁上,好似鬼魅般。
余梓蘭方一抬頭,便嚇得只哆嗦,同時在她備受壓力的是來自於內心深處良心的譴責。思緒迴轉,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彼時她同他都還是稚弱的孩童,什麼都不懂,整日裡玩耍在一塊,家裡人說他是她的未婚夫婿,那時的她不懂。只聽人說,這將是伴隨你一輩子至死的人。印象中那張稚弱的臉漸漸長大,逐漸有了少年俊秀的風姿。陪伴著他的父母亡故,家中奴僕盡數遣散,也只有她一直伴在他身邊。
他曾說過,若是沒有蘭兒在身邊,我要怎麼辦呢!那時,她大約是笑著撲入他的懷中,大聲宣告著永遠不離開。他生的好看,向他獻殷勤的女子不計其數,可他一顆心都在她身上,對於這些女子都是不假辭色。那樣的他是讓她欣喜的,一直等待著他進京趕考回歸後兩人便成婚。他寫來的信一封一封,一直都是提到沿路的風土人情,忽然有一日卻悄悄出現了另一個人的名字。那是他們在路上遇到的,是那個名為張文的舉子在他同書童柳墨病倒在客棧中時幫助他們求醫問藥,一直信心照料著。後來,這個人的名字漸漸多了起來。他們結成了異姓兄弟,並承諾無論誰高中了,都不會放下另一個。
兩人一同去了相國寺,並在這附近一處十分靈驗的廟中求得了及第符。再後來,他說他中了進士,朝廷封他為山陰縣縣令,讓她在家中等待,不日便會將她一同接過去。她滿心歡喜的在家中等待著,直到那一個雨夜——
那是一個狂風暴雨,吵的人不得安寧的夜。她靜靜的待在閨房中,繡著出嫁時的嫁妝,忽然感到窗子一陣搖晃,然後一個黑影便閃身進來。緊接著,室內陷入一片黑暗,她便聽到了那個一直等待著的熟悉聲音。大約是天公作美,也或許是兩顆年輕的心想要緊貼在一起,少男少女便放縱自己,摟抱了在了一起。
當清晨,她醒來時看到身旁陌生的臉孔,驚嚇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察覺到她醒來,男子倏然睜開雙眸,右手牢牢的扼住了她的喉嚨。「柳平已經死了,今後我就是柳平,你若是不聽話,我就殺了你!如今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好好安心待嫁!」說罷,便拿起一旁的衣衫,穿戴了起來。
男子離開後許久,丫鬟過來敲門,她才驚醒。床榻上的落紅讓她無地自容,幾欲死去。她已經失了清白,哪怕那人不是柳平,她也必須嫁了。在這個時候,她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去追究未婚夫的死因。直到那一日頭暈目眩險些昏倒,偷偷問了大夫後,卻得到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答案。她,竟然懷孕了。在這兩個月來,本來還抱著想要一死了之的想法,如今徹底的消散了。她懷了身孕,怎麼能死去。半月後,迎親的隊伍敲敲打打來到了她的家中。她沒有再見到那個人,只聽人家說新郎官公事繁忙,脫不了身,只能先行將新娘子接過去。
後來,她同那人拜了堂,再在半月後意外小產。隨後不久,他就迎了名小妾進門,便一夢十年。
是啊,十年了。這十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經受良心的譴責。無時無刻,不擔驚受怕著。夜不能寐,期待他入夢,又害怕他的出現。她怕看到他責問的目光,罵自己不知廉恥,罵自己忘恩負義。十幾年的感情說斷就斷,連一絲牽掛都沒有。
然後,她就讓人修了佛堂,只願每天為他祈福,願他早日能去投胎。
當過往的一切在腦海中回想後,余梓蘭鬆開了手中的念珠,緩緩的站了起來。拂了拂鬢髮,整理了一下裙角,余梓蘭微笑著道:「兩位坐。」
這佛堂中還擺了幾把椅子,千燁同莫說在疑惑的心境下,坐了下來。
「十年了,我也厭了。」厭惡這樣的生活下去。帶著對未婚夫的愧疚,委身於殺害他的兇徒身邊,雖有光鮮亮麗的名頭,卻不過是笑話一場。這府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看著她,看著她什麼時候忍受不下去了。她雖是這府中的正房,卻沒有任何正房的權利,倒像是見不得人的外室一般。而那個被迎進門的小妾,卻是呼風喚雨,好不威風。以前她還抱有一絲期待,如今想來,果真是自己天真的很。「幾年前我的父母親過世,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而且這些年來,一次都沒有給他們上過香。說起來,我不僅忘恩負義,而且還不孝的很。」
千燁不解這余梓蘭為何忽然似相通了一般,但這對他們來說顯然是件好事。「這位是六扇門的莫大人,在下是樂城縣衙的捕快。數日前,在附近的李家村發現一具白骨,因而便請了莫大人前來。只是,這案子有諸多疑點。想必余小姐也知道,像這種陳年舊案一般來說,大抵都是不願意有人來接手的。然,莫大人他們高風亮節,願意還死者一個公道,這才一路追尋而來。起先,我等都已經那白骨便是張文,因他身邊有著一枚印章。然而後來,無疑在李家村附近又發現了一具屍骨,他的手中有一些柳平的書信還有——足以證明柳平身份的名帖。」
「他,他一定是柳墨!」余梓蘭激動不已,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