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人間值得

  桑茶青似是沒能理解他這句話的含義，僵硬的扭了扭脖頸，聲音中顯出了幾分出離的憤怒：「愚蠢！你果然變得愚蠢了，簡直是不可理喻！」

  如今顧琮遠不僅肩頭痛得讓他倒吸冷氣，連帶著手上也鮮血淋漓，滴滴答答的順著劍刃往下掉。

  顧允月讓李昀給死死捂住了眼睛，她哭得都沒聲了，只緊緊的被他抱在懷裡，不住的安撫著：「沒事，沒事……」

  「李昀大哥，你不要再騙我了，我聽見二哥的聲音了，他是不是出事了？」九公主聲音哆嗦得厲害，渾身都在冒冷汗。

  這當真是這位小公主這輩子的陰影了。

  原本一場隆重而又祥和的生日宴，硬生生讓一個發了瘋的妃嬪給鬧出了人命來。

  她鼻尖滿是血腥氣味，這味道，對於養尊處優的顧允月來說，可並不常見，她只在赤木信陽那裡聞見過……

  而且那次經歷，也令顧允月終身難忘，她永遠都忘不了滿場全都是屍體的場景。

  血腥氣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不可磨滅的陰影了，只要出現，必然與不祥有關。

  顧允月在李昀的懷裡痛哭流涕，淚水打濕了那人的衣襟，她不知為何，下意識的便嗚咽道：「若是嫂嫂在的話就好了！快來救救二哥吧！」

  此時，桑茶青意識到自己今日註定會身死宮中了，便更加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決心，猙獰而又癲狂的笑道：「好啊，琮王殿下的性情可真是轉變得很快啊！反正今日我無法活著走出這地方了，不如臨死的時候，拉著你這絕無僅有的美男，陪我一塊兒上路去！」

  說著，桑茶青便打算玉石俱焚，將刺殺的目標轉換成了顧琮遠！

  可是受了傷已經開始搖搖欲墜的顧琮遠，又哪裡抵得過五石散上頭且力大如牛的桑茶青？

  正當那人又要發瘋的時候，一點寒芒忽然從她的胸口出現，桑茶青的身影猛地僵滯了一下，旋即，她不可思議的緩緩睜圓了雙眸，目眥欲裂：「什……」

  不等她說完，嘴角便緩緩流下了鮮血來，她痛苦不堪的被定住了身形似的，猛地嘔出了一口血。

  刺啦一聲悶響，她胸口的一點寒芒逐漸轉化成了一段閃著森森寒光的劍刃，鋒利無比。

  眾人竟然齊刷刷的松下了一口氣來，紛紛看了過去，在這個千鈞一髮的關頭，是誰殺了桑茶青？

  只見路遙雙目微紅，手中毫不發抖的握著一柄長劍，一端已經刺入了桑茶青的身體，她咬牙怒道：「竟敢傷我夫君，當真是罪該萬死！」

  「不……」藥物作用之下，桑茶青已經失去了痛感，但是生命在源源不斷的從她的身體裡流逝，這一點，她還是能夠十分明顯的感覺到的。

  可是她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她徒勞無功的伸出手去，想要堵住自己身上的傷口，反而被割破了手。

  顧琮遠遭受到的一切，竟然一一在她身上重現了。

  「遙兒？」顧琮遠見一直心心念念的夫人總算是回來了，不由精神大為一振，卯足了力氣，一掌便將桑茶青的拍了出去，他肩頭的劍刃自然也被帶飛了出去。

  兩道鮮血幾乎是同時飛濺而起，一道是琮王的，一道是那妖女桑茶青的。

  當真是個玉石俱焚的打法兒了。

  這樣的場景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得戰戰兢兢不敢講話，顧琮遠的身子立刻晃了一下，再也控制不住了似的栽倒在地。

  路遙心急如焚，叫了一聲：「王爺！」

  她飛身撲了上去，將人緊緊抱住，伸出手去想要堵住那人肩頭的傷口，卻發現鮮血源源不斷的從她的指縫溢了出來。

  不過是和上官玉出去講了一會兒話，不過是短短的片刻鐘，這一切怎麼會發生的這樣快？

  路遙還是頭一次見到顧琮遠竟然是如此脆弱且憔悴的樣子，她害怕了，開始不住的哆嗦顫抖，叫李昀的時候已經破了音，帶出了哭腔：「太醫！太醫！快來救救琮王！來人啊！」

  此時，桑茶青正渾身是血的跌坐在地上，一直猶豫不決的侍衛們立刻衝上前去，齊刷刷的舉起了長劍來，萬劍齊發，殿內唯有慘叫聲久久不絕於耳！

  顧基頹然的爬到了顧琮遠身邊去，他一直以為二子是痛恨他的，可是沒有想到，到了這樣的危難關頭，顧琮遠還是會捨身相救！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前段時間耽溺於酒色，是多麼的荒誕和頹廢。

  已經一把年紀的顧基竟然痛苦的乾嚎了起來，聲音響徹皇宮：「傳太醫！！」

  幸虧上官玉及時告訴了路遙，桑茶青神志不清之事，她話音剛落，路遙便火急火燎的要趕回去告訴顧琮遠這件事情。

  誰知道進殿的時候，桑茶青的長劍已經將她的寶貝夫君給刺穿了！

  彼時路遙怒氣勃發，再也顧不上其他什麼，上去就是快准狠的一劍，要與人拼命！

  說她回去的及時，算不上，說她回去的不及時，又不是。

  這時顧琮遠正在殿內，被太醫們圍得水泄不通，處理肩上和手上的傷口。

  太醫請了皇上好幾次，想讓他先出外面等著去，免得累著了這位九五至尊，可是誰知道皇上死活就是不出去，非要在一旁守著只要能夠看見兒子平安無事便好。

  李昀又不敢直接清走陛下，更何況休養之處空曠龐大，整潔非常，讓皇上在一邊兒等著也不是什麼難事。

  於是宮中便罕見的出現了皇上在一旁等太醫的奇景。

  偏殿中正在等候的路遙滿眼疲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怎會這樣……」

  見她仍在不可置信的喃喃念叨，蕭貴妃緩緩走來，她也是眼眶通紅的樣子，喚了一聲：「遙兒。」

  「母妃。」路遙立刻起身給人讓座。

  蕭貴妃拉著她做了下去，她愛子心切，即便是如今已經心力交瘁，對兒子擔心得要命，卻還是好心的安撫路遙道：「你不要擔心，李聖手在裡面，又有那麼多經驗豐富的太醫，我們遠兒必然能夠平安無事的，他可是上過很多次戰場的人。」

  路遙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眼中還是難以掩蓋擔憂的神情。

  蕭貴妃又何嘗不是？她連連拍打著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一股子鬱氣，凝結於胸口，久久無法散去一般，哀慟的道：「先前只是聽別人說，我們遠兒是一位常勝將軍，在戰場上就算是受了再重的傷，也能夠全身而退，平平安安的歸來。」

  「可是今日親眼所見他受傷，我當真是肝膽欲裂……」說著，蕭貴妃便情不自禁的落下了淚來，連忙用帕子擦拭，道，「想當年，他可是十六歲就上了戰場，九死一生才回來，天知道我的兒受了怎樣嚴重的傷！」

  眼看她哭得難以遏制，渾身顫抖，路遙忙道：「母妃，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只希望王爺這次也能全身而退。」

  蕭貴妃輕輕頷首，她心痛萬分的緩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道：「遙兒，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問你……」

  「母妃請講。」路遙道。

  蕭貴妃的眼眶仍舊是微微泛紅的，仿若春水梨花般動人，這般年紀尚且能如此動人，真也不知當年她是個怎樣傾國傾城的容顏。

  路遙總算是能夠明白，為何當年兩個頂峰的男人為了她而爭得頭破血流了……

  「遠兒為何忽然之間變得……」蕭貴妃話到一半，似是有些不好拿捏接下來該怎麼說了，說出來自己也覺著好笑似的，尷尬的笑了幾聲，「為何忽然變得如此體貼了？他對我和陛下的態度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加柔和了？」

  路遙原本是不想主動提起的，她希望顧琮遠親自來和蕭貴妃解釋清楚，希望看見母子二人重修舊好的場景。

  可是如今失血過多的顧琮遠在殿內生死未卜，指望著他親自來說清楚是不太可能的了。

  路遙便緩聲道：「母妃，王爺已經知道他的真實身世了，這次經過我的調查，他算是徹底的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已經知道自己才是陛下親生兒子這件事情了。」

  蕭貴妃一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掩唇道：「真的嗎？」

  路遙認真的點了點頭：「千真萬確。」

  「當年的恩怨，我們已經了解得清清楚楚了，還請母妃放心吧，他與……另一位琮王，也都釋然了，那人遠走高飛，說是要做他想做的事情了，請您不必掛念。」她緩緩說道。

  蕭貴妃一想起當年那個孩子，便覺得自己殘忍，可是對於她來說，那段過往又何嘗不殘忍？

  既然路遙都這麼說了，她便也放下心來。

  路遙見蕭貴妃一臉感慨，剛想松下一口氣，誰知那人忽然起身，對著她深深的行了一個禮來，滿面淚水的道：「遙兒，能解開多年的宿怨，母妃今日在此謝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