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溫柔暗藏

  家丁立刻丟下了手中的傢伙，十分委屈回頭道：「王妃，這廝好手好腳的，前來和孩子們搶飯吃！還敢吹牛，屬下這是替我們琮王府教訓他！」

  路遙橫眉看了那人一眼，不由得覺著那人有些眼熟，卻一時之間想不起從何處看見過此人……

  「那個……我、我餓了。」男子憨里憨氣的笑了幾聲，模樣髒兮兮的，又是蓬頭垢面，實在是看不清樣貌。

  路遙總歸也不好意思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前去掀起人家的頭髮看樣貌，索性便道：「罷了，或許是真的餓壞了吧，張三，給他一碗粥，兩個饅頭。」

  「要我說，應該一個都不給，看上去比我身子骨還要硬朗。」楚懷玉這時走了出來，在路遙身後看著那乞丐。

  家丁不情不願的給人盛粥，道：「這豈不是破壞了規矩了？」

  「規矩能立就能破，若是真的有乞丐前來討粥喝，便給一些吧，反正琮王府也不差這幾頓。」路遙親自遞了兩個熱氣騰騰的白面兒饅頭給那人，道，「你拿好了，下次不要賤兮兮的，免得討人嫌挨了打。」

  男子接了，狼吞虎咽了起來，他先是將那碗粥呼嚕呼嚕三下五除二灌了進肚，隨後將一個饅頭塞進嘴裡，就像是八百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哎喲我的天……」路遙越是看這人越是覺著眼熟，但是她眯縫著眼睛，當真是讓人這吃相給震驚，一時倒還真是分不清在何處遇見過了。

  「大恩不言謝，您就是我祖宗！」乞丐噎得快要翻白眼了，但是也看不出來，他只動作飛快的將粥碗放了下去，又伸出髒兮兮的手，風馳電掣的拿了倆饅頭，便轉身跑了。

  楚懷玉皺眉罵道：「嘿！這臭要飯的，吃兩個還不夠！」

  「喂，路遙，先前不是說好了，這粥棚只讓那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們來討飯的嗎？」她憤憤不平的盯著跑遠的背影，很是迷惑的道，「如今讓這傢伙給開創了先河，其他乞丐豈不是爭相效仿了？這學堂辦得豈不是沒了意義？」

  路遙搖頭失笑道：「我們楚大小姐還真是不近凡塵啊……」

  「你什麼意思？」楚懷玉愣了一會兒。

  路遙望著街邊三三兩兩躺著睡覺或者喊著「大爺給點錢吧」的乞丐們，目光柔和，緩聲說道：「正是因為這是給孩子辦的學堂，才鮮少有乞丐會來與孩子爭搶，他們雖是穿著破爛，卻在這城中自成體系，已經有了存活的方法，以及……」

  「一顆善良淳樸的心。」她笑了笑道。

  楚懷玉這才驚異的發現，除了方才那個青年乞丐臉皮賊厚，上來又吃又喝又順東西之外，其他的乞丐還真是來都不肯來這邊的粥棚。

  她不由得感慨道：「這可真是奇了……」

  顧琮遠從朝中忙完各項事務，前來街上親自施粥行善的時候，正趕上下午放飯的點兒，路遙與楚懷玉前去城北處理事情，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學堂又不能群龍無首。

  他便親力親為的站在了粥棚裡面，一時之間讓街上的百姓們望而卻步。

  那些飢腸轆轆的小乞丐們也絲毫不將他當成可以施粥的人，而是當成一個活體的石像，在他周圍十米開外來來往往，就是不敢靠近，分明小粥碗都已經捧起來了。

  降香和顧琮遠各自看管這一個攤位，降香那邊顯然比他這邊要熱鬧許多。

  孩子們烏泱泱的一併去了降香那裡，爭先恐後的說是要吃飯。

  顧琮遠這邊除卻成群結隊過來欣賞琮王殿下美貌的少女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恰好，顧琮遠的餘光瞥見了一個鼻涕拉茬的小屁孩，他看了那人一眼，小孩兒頓時嚇得一哆嗦，手中討飯的傢伙險些沒摔碎了。

  他轉身正要跑開的時候，顧琮遠忽然招手道：「過來。」

  小孩兒像是被人給下了定身咒，又僵硬的轉過身去，走了過來，怯生生的叫道：「草民參見琮王殿下。」

  他正要跪下去的時候，卻被顧琮遠給拎著領子立了起來，順帶取走了他手中的碗，很快的，一碗熱氣騰騰又濃稠無比的白粥遞給了他。

  顧琮遠說話的時候語氣難免有些生硬，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出來施粥行善：「吃。」

  「哦、哦！」小孩兒雙眼放光，瘋了似的便喝了起來，絲毫顧不上眼前這個男人有多麼可怕了。

  這時，他忽然瞧見這小孩兒衣衫破爛，一副快要不能穿的樣子，便道：「你這衣服很破了，本王讓人給你拿一身兒新的。」

  「不可以！」一直埋頭苦吃的小孩兒忽然抬頭道。

  他那神情無比認真且堅定，而且雙眼中滿滿都是抗拒，整個人像是一隻炸毛的小刺蝟，好像穿在身上的是他的什麼寶貝命/根子一般，誰若是敢動，這長得像個土豆似的小孩兒便要和誰拼命了！

  顧琮遠怔了一下，道：「這件衣服，對你來說很特別嗎？」

  小孩兒很是依戀的撫摸著自己的衣襟，囁嚅道：「這是我娘親給我留下的，這是娘親存在的證明。」

  「你娘親呢？」聰明無雙猶如琮王殿下，也有腦子抽筋的時候，他噎了一下，心知不該問這個問題。

  但是小孩兒的反應卻遠遠超乎他想像的要淡定，既沒有哭鬧，也沒有悲傷，反而像是習以為常了似的，面色無比的平淡，道：「她死了。」

  「你幾歲？」他又問。

  小孩兒憨里憨氣的吸了一下子鼻涕，才道：「六歲。」

  「才六歲？」顧琮遠微微有些訝然，念叨道，「竟然和我兒差不多大……」

  可是命運卻是截然不同。

  有的孩子在外飢一餐飽一餐，一件破衣爛衫穿上好幾年，可是顧元寶卻是在府上錦衣玉食，活脫脫一個小紈絝，顧琮遠不由心中鬱塞了一會兒。

  在外面摸爬滾打的小孩兒就是很機靈，他咧嘴笑道：「我是個賤命，怎麼能和少爺比？少爺那是天之驕子，將來一定會像琮王殿下一樣大有作為的！」

  「你倒是個會說話的。」顧琮遠照著小孩兒虎頭虎腦的腦袋瓜摸了一把，道，「哎，你怎麼豁牙子？」

  小孩兒更加不以為意，神情竟然還有幾分輕蔑：「嗤，被一個男人給打的。」

  顧琮遠失笑：「你確定不是換牙了？」

  小孩兒面紅耳赤了一會兒，氣勢頗為充足的道：「正是換牙的時候，被一個男人給打了一下，門牙就掉了！」

  顧琮遠將勺子轉交給了身邊的下人，又道：「降香，本王進屋去了，你在這裡幫忙。」

  「是。」降香應了一聲，也不問其他。

  顧琮遠揮手將那小孩兒叫了進去，想要找個丫鬟前來，卻不料這學堂已經到了下午的關頭，還是如此火爆，丫鬟下人們全都忙著整頓那群小乞丐，愣是沒有一個有空搭理琮王殿下的。

  他無奈之下，只得管一個小廝要了針線。

  小廝嬉皮笑臉的問道：「王爺是要縫東西？」

  「是，」顧琮遠將棉線穿過了那小小針眼，倒是易如反掌，畢竟他在暗影閣裡面也沒少學那極端條件下的功法，他抬眼橫了一下小廝，「你會嗎？」

  小廝立刻將頭搖的像是個撥浪鼓：「不會不會！」

  「……」顧琮遠沉默了片刻，忍無可忍的踹了人一腳，道，「瞧你那架勢，還以為你會，不會就滾一邊兒去，少在這裡煩本王。」

  屋中之人全部忙忙碌碌，一時間，鮮少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之中的顧琮遠，他手中拿著幾塊布頭，對那門口探頭探腦的小孩兒說道：「進來。」

  小孩兒顛顛的走了進去。

  「將你那外衫脫下來。」顧琮遠吩咐道。

  小孩兒如是，乖乖的將外衫交給了他，訝然的看著他道：「琮王殿下要給草民縫衣服嗎？」

  「沒錯。」顧琮遠人狠話不多。

  他這輩子都沒有碰過針線活，這針放在顧琮遠的手中，除了可以殺人之外，便沒有半點其他的功能了。

  因此，他比比劃劃的想要給小孩兒補一個補丁，顯得十分吃力。

  大下午的，小孩兒看得眼皮打架，暈暈乎乎的問道：「琮王殿下，您說實話，您會縫衣服嗎？」

  顧琮遠瞥了他一眼：「閉嘴。」

  路遙回來的時候，正好便瞧見了這樣一幅奇景，一個嘴裡淌著哈喇子的小乞丐在椅子上面七扭八歪的睡著了。

  而俊朗無雙的琮王殿下，卻是捏著一塊布和一副針線，在和一件幾乎看不出顏色的衣衫較勁。

  路遙瞧顧琮遠如此專注，不由好笑的倚在門口，靜靜看自家夫君那焦頭爛額的樣子。

  等到那人險些扎了手，很是不耐煩的關頭，她才終於出聲，道：「想不到這世上也有難得到琮王殿下的事情？」

  顧琮遠一聽見這個聲音，一時也顧不得什麼赧顏，頓時感到了救兵來臨，欲哭無淚的道：「遙兒，快來幫幫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