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為誰折腰

  楚懷玉見他如今的臉色還是那麼難看，不由自主的問了一聲，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簡直將降香都逗笑了。

  他這麼一想笑，肩頭那深可見骨的傷口竟然不疼了。

  「楚大小姐，你做的湯我很喜歡，幹嘛如此謹小慎微的。」降香面上帶著些許笑意，但他的確失血過多，顯得整個人都虛弱了。

  一個平日裡看上去永遠都不會倒下的人，如果忽然有一天倒下了，那麼這便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降香便是如此，而楚懷玉便是那無可接受、飽受庇護的一方。

  他燒得頭昏腦脹，渾身暖烘烘的，熱湯灌進去好受了許多，聲音都溫和了下來：「你這般小心，倒是讓我心中愧疚了，從前見你不是很喜歡我的樣子，這次你大可以草草處理了傷口便離開，或者不給我熬這一碗薑糖，我也不會怪你。」

  降香意識模糊，一副半睡不睡的樣子，不知自己說得驢唇不對馬嘴。

  但是楚懷玉卻認真了。

  她盯著那空碗才愧疚！

  熬得味道古怪的東西，被降香毫不嫌棄的全部灌了進去，她大可以當作是他病得已經失去了味覺，可他偏偏要說那種話……

  她什麼時候不喜歡他了？簡直喜歡得要死！喜歡到開始不再高高在上，不再任意妄為。

  不知不覺之間，楚懷玉已經改變了自己許多，將曾經那奢侈無度、陰鷙高傲的性子漸漸收斂了起來。

  她盯著空碗，忽然便模糊了視線。

  啪嗒一滴眼淚便掉進了碗中，她抽噎著擦著眼睛，道：「我曾經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僅僅是這一件事情，便讓我手忙腳亂了，我真的好沒用……」

  降香清醒了三分，他目光迷茫的看向了默默哭泣的楚懷玉。

  或許是他曾經不懂感情，斷送了自己的一段往事，這麼多年來，他也沒有再去談情說愛，因此，降香對於感情之事多多少少都有些木訥。

  見到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為了自己抓心撓肝，還梨花帶雨，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這個姑娘喜歡自己……

  而是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如此愛哭。

  他訥訥的道：「你可是京城第一才女，所有世家公子都喜歡你，想要與你攀上幾分關係，你怎麼會笨？」

  降香的手向身邊摸了摸，可是沒有找到半個手帕，一時之間有些慌亂的躺在床上看著她：「別哭了，你真的一點兒都不笨，真的……」

  他來來回回的重複那幾個詞兒，死活就是安慰不出什麼花樣兒來了。

  楚懷玉思來想去，她愈發的委屈了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本小姐也是有脾氣的，我生氣了，我哄不好了！」

  聽她這麼一哭，疼痛上的注意力倒是一下子被分散了開來，降香只顧著去哄那人，全然顧不上疼了。

  「你包紮的那麼好，又給我熬了薑湯，這些別人都沒對我做過，你哪裡不好了？」降香知道她正在氣頭兒上，此刻想勸她別哭估計也停不下來，便一面哄著，一面任由她慢慢冷靜下來。

  見楚懷玉當真那般肝腸寸斷，很是傷心，降香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罪人……

  好端端的楚家嫡女，竟然因為他一個區區暗衛哭得這般狼狽，傳出去豈不是完蛋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摸了摸，見那東西還在，便釋然一笑，將一個小盒子遞到了她眼前，輕聲道：「你看這個是什麼？」

  楚懷玉正傷心，她剛要說不想看，餘光便瞥見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這是……」

  她怔怔的看著那小盒子，頓時睜大了雙眼，將東西拿了過來：「這是流丹飛霞中的胭脂盒子？」

  這個包裝是那高樓特有的，楚懷玉前幾天見過，她一時有些驚喜，降香買胭脂水粉幹什麼？難不成是專門送給自己的？

  她錯愕的打開了盒子，只見裡面靜靜的躺著一個小瓷罐，罐上勾勒著一朵蓮花，她認得這個——正是降香當時說最適合她的淡粉色！

  「你……」楚懷玉一時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次他們的行程被雲中月給打亂，楚懷玉原本要買的那口脂也在混亂中打碎了，誰知道降香將這一切都默默的看在了眼裡，他並不去路遙那裡拿，而是悄悄的買下了這東西，當成一個秘密，藏在心底里。

  「見你喜歡這個，便想著送你，可是又找不到機會，生怕旁人誤會。」降香搖了搖頭，啞聲道，「可是又有什麼好誤會的？我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想將你想要的東西給你，僅此而已。」

  楚懷玉什麼樣的好東西沒見過？

  可是悄悄愛戀的人送給自己東西，還真是沒見過！

  她一時之間感動得稀里糊塗，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甚至連一聲謝謝都沒說，只怔怔的捧著那小瓷罐發呆，降香笑了笑，見人終於不哭了，緊繃的意識鬆懈了一下，便昏睡了過去。

  他實在是太疲憊了，疲憊到眼睛都不想睜開，掀掀眼皮都猶如登天之難。

  「哎，降香！」楚懷玉嚇了一跳，叫了人一聲。

  但是瞧他呼吸平穩，似是睡著了的樣子，才漸漸放心了下來。

  她越是看著那口脂，越是百感交集，降香心中一定有她，楚懷玉可以確認了。

  降香他實在是太好了，以至於讓一直孤芳自賞的楚懷玉都自慚形穢，她第一次為了一個人能悲傷和快樂到這種程度，猶如瘋魔了似的。

  她從來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為了一個人魂牽夢縈的感覺……

  「降香？」楚懷玉試探的叫了一聲。

  見降香毫無反應，似乎真的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楚懷玉竟然悄悄的鬆了一口氣下來。

  她給降香掖了掖被角，一直緊繃的身子也放鬆了下來，眼眶哭得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我見猶憐。

  而降香即便是微微皺著眉，但想必也是因為傷口疼痛，而非其他不適，他的狀態已經比剛剛回到客棧的時候要好上許多了。

  「降香啊降香……」楚懷玉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靠在他床邊，面帶疲倦的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看著他好看的眉眼，喃喃道，「你說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好好的琮王妃不去做，偏偏要來摻和你的事情，楚家大小姐難道就清閒到了這種程度嗎？」她頓了頓，旋即失笑道，「也對，即便是強行做了琮王妃，也根本得不到我想要的。」

  路遙與顧琮遠相識多年，伉儷情深，不僅同甘苦共患難，還有一個機靈可愛的兒子。

  楚懷玉的出現，未免顯得太多餘了，而且最致命的是，她是橫插在那二人中間的一個正妃。

  路遙一直別彆扭扭的覺著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順，但其實真正看上去像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反而是這位風光大嫁的侯門嫡女楚懷玉。

  「我根本不想要什麼利益，楚家的利益已經夠多了，太貪心是會遭報應的……我只想要一人與我相守罷了，可我偏偏求而不得。」她痴痴看著降香，聲音不高不低，在這溫暖的小屋之中顯得十分和諧。

  忽然，兩行清淚順著楚懷玉的臉頰流了下來，她不知該哭該笑，於是表情顯得有些矛盾，恍惚的說道：「降香，可能你怎麼都猜不到……」

  「你最是不喜歡的、囂張跋扈的楚家大小姐，其實早就喜歡上了你。」

  她說著說著，聲音哽咽得便有些聽不清楚了：「可我喜歡的好痛苦，因為在顧琮遠那裡我一無所有，好不容易認清自己的本心之後，竟然還是求而不得，我究竟在幹什麼？」

  這些話她白天清醒的時候，從來都不敢說，不敢和任何人提起半點。

  譬如她先前與探春稍微談論了那麼一點，便被那人給時時刻刻盯著，唯恐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可楚懷玉對降香的喜歡簡單而直白。

  喜歡就是喜歡。

  「降香，你真的很不識抬舉，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敢教訓本小姐，你還是第一個……那些看我不順眼的人，對我疾言厲色，很快便被我收拾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因為他們說得根本都是一堆屁話。」楚懷玉抽泣著道，「可是唯獨你的話，讓我感到傷心，讓我有了想要改變的想法。」

  「這僅僅是因為你對我來說意義非凡而已，你懂不懂？因為我在乎你，才想要為了你而改變。」

  反正如今降香昏睡不省人事，楚懷玉便盡情的將心裡話都說了出來：「或許從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上你了，可能幾年前看見你跟在顧琮遠身後的時候，也有可能是柿子樹下救了我的時候……」

  楚懷玉眼眶通紅，倔強的哭腔道：「總而言之，你太小看我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降香，你是不是一直都將我當成半邊蓮的替身？可我是楚懷玉啊……算我求求你，你看看我，你試著喜歡我一下吧？」她嘴上這麼說，但握住那人的手時，還是輕輕地、不想驚擾他半分，「我不會讓你後悔的，本小姐可遇不可求。」

  楚懷玉訴盡衷腸，一生驕傲的楚大小姐為一個暗衛折腰。

  殊不知那生人勿近的暗衛其實並未真的睡去，他只是太累了，累到不想睜眼。

  那些告白，他全部聽得一清二楚。